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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径人人想走,但有叫人知道了有外力可借,谁还肯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呢?终究,这个世界仍是个以人为本的世界,真若叫外物占了人类主导,那这世上便将永无宁日了。

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跟什么人为敌,但凡来个身具灭霸之心的,这个世界早就魔幻了。

崔闾领会了太上皇的好意,点点头,“放心,到海盐量大能全面覆盖各州盐市时,不止我能引蛊成功,就世勋内部因利生隙之计,也该成了。”

届时,他们首尾不能顾,倒还能有什么凝聚力来与他对抗?

太上皇低头笑了一声,他自己运筹帷幄的时候,并不觉得如何,可放到崔闾身上,却只觉这人浑身发着光,有种令人从心底的折服力,也就不难理解,他能短短时日,就把江州治理的井井有条,令百姓恢复活气和生产力了。

两人关在屋内就离开后的诸事筹谋着,聊近尾声,便觉前景光明可期,就算中间有重重困难等着,可不知怎地,却觉有种气吞山河的魄力,叫人身上充盈着浑厚心气。

疲倦、颓唐,根本不存在。

太上皇见崔闾撂了笔,上前替他收了笔墨,笑道,“崔诚那边的饭菜应该已经热了几道,走吧!”

他现在吩咐起崔诚来,跟使唤自己家的仆从一样,不带客气的。

崔闾抚了抚袖角起身,“可别再做鱼了,便是天天换着花样做,那也是鱼,我是真吃腻了。”

太上皇便笑,那是他练兵时当靶子亲自射的,每条都正中鱼眼处,拿回来跟某人炫耀来着,结果,某人一次都没发现,于是,他便天天让崔诚变着花样的做,必要让某人就他的箭法夸上两句,结果夸没听着,倒把某人的口腹之欲快给败完了。

崔闾摇头,他吃鱼就只爱两处,鱼腹和鱼眼,好家伙,每条鱼端上盘,全是斩了脑袋的,就是再做的色香味俱全,他也夸不出好来,崔诚好几次欲提醒太上皇来着,结果就叫崔闾拦了,他倒要看看,这人得迟钝到什么时候。

两人往隔壁餐厅走,结果没到地方呢,就听见崔诚带着急迫的声音传了过来,“哎哟喂,两位姑娘,别打了,饭桌都快叫你们给掀了。”

他一边压着桌面,一边急着哄劝两个正扭打到一起的人,却正是刚从滙渠上来的李雁,和正巧闻着味过来找吃的胖虎。

李雁气的脸都红了,见“纪百灵”居然还敢大刺刺的进后衙,上前不由分说就去推人,把不备的胖虎给狠狠推跌倒了地上,懵头懵脸的望着她。

这还没完,李雁插着腰,一连串的从滙渠妇人嘴里学来的脏话全往外倒,骂的胖虎一下子生了怒,爬起来就埋头冲她撞了过去,这一下可不得了,两人正式撕起了头花,扯的衣裳裂开,头发凌乱。

“你们在干什么?”

太上皇拧眉,出声喝止。

胖虎一听是太上皇的声音,立刻如醍醐灌顶般,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他大爷的,当了“纪百灵”半拉月,差点叫它忘了自己本来的身份。

它一下子抖开李雁,蹬的一脚往后跳出一步,然后瞪眼冲着李雁喝斥,“跪下,敢在本王面前放肆,我吃了你。”

李雁不知所谓,还待张口咒骂,结果,那腿脚不听使唤的软了下去,脑袋眩晕一晃,人就矮了“纪百灵”一头,当真在所有人眼里跪了下去,便反应过来想要起身,却也不能够。

她身上的幼王蛊盘成一团,吓的瑟瑟发抖,向她发出求救信号。

胖虎插着腰围着李雁打转,一手点在她脑门上,一边还出言教训,“敢这样对我,信不信我把你当补品吃了?说,谁给你的胆子上来就动手?”

崔闾惊讶的从太上皇身后走出来,迎上李雁包着一汪泪的小脸,无奈出声,“你就没感应到它身上的不同气息?它不是她!”

李雁眨着大眼睛,在他跟太上皇之间来回转,把头点成了拨浪鼓,头前是被愤怒冲昏了脑子,现在确实感觉到了。

她的身体也跟着幼王蛊一起不自觉的发抖。

太上皇上前拍了拍胖虎,命令道,“快收了你身上的气势,它还未长成,别吓的它倒生回茧状了,你家主子还要用它呢!”

胖虎哼了一声,斜眼看了眼李雁,傲慢抬头,“起来吧!下次再敢不分青红皂白打我,我定一口把你给吃了。”

李雁委委屈屈的从地上爬起来,立即缩到了崔闾身后,揪着崔闾的袖子可怜兮兮道,“它怎么……怎么竟然栖了个人身啊?”

还是跟她有仇的纪百灵身上。

崔闾安抚她道,“只是权宜之计,一会儿就不会让它用这个身份了。”

太上皇望着胖虎,说了要将它收回身上的决定,胖虎点点头,很嫌弃的扯了扯纪百灵的身体,“那等我吃完这最后一餐。”

可能这就是它能忍受这副女身的最大原因了。

三日后,载着崔沣的船在码头停驻,吴氏抹着眼泪,一遍遍的交待儿子,连着他旁边伺候的崔执一起,叮嘱了又叮嘱,就怕儿子在京中四顾无人受委屈受搓磨。

崔沣倒还能稳住,拜别了母亲,之后来到崔闾面前掀袍跪下,“孙儿去了,祖父珍重,勿为孙儿忧心,求祖父万事以自己为念,孙儿不能近身侍孝,若再累得祖父牵挂,便是大大的不孝了。”

却是声带哽咽,很努力的绷住了泣音。

旁边崔元逸也跟着跪道,“父亲放心,儿子定然将沣儿安排好后才回转,父亲切勿忧思过重。”

自入冬起,崔闾身体就开始发寒,每日参汤不断,又忙着府内公务,又要为长孙入京做准备,道道保障逐一布下,崔元逸便是不问,也知道京中定然凶险万分,否则依他爹的性子,不能如此夙夜难眠。

崔闾弯腰将父子二人扶起来,拍着长孙的肩膀道,“万事只管凭心而动,便是伺候太子,亦要有读书人节气,不拘于太子威势,不纵于太子放浪,若遇左右为难事,一切便以皇令为准,勿胆怯勿谄媚,远小人亲君子,京中人杰无数,多看多听多学,却切忌学得固执己见,冥顽不灵之性情,逢源勿晦,识时务亦非奸,沣儿,你长大了。”

崔沣点头一揖到底,“孙儿铭记祖父教诲,必不堕我崔氏门楣。”

崔闾点头,“去吧!”

旁边船上的卢昱眼神闪烁,冲着身旁冷着脸,一脸不耐烦的卫沂道,“你们崔府尊倒是真心镜如雪,很知道自己背后靠山,听听这话,却是教得子孙唯皇令是从了,呵呵,可惜,他到底没入过京,不知京中形势复杂啊!”

卫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被“强令”上船,本该浑身冒着怨气,此时便一副冷诮的表情,“京中再复杂,能敌得过崔氏有钱么?崔沣再人小势孤,就凭他身后站着崔府尊,你们谁敢小瞧他?他能豪掷万金、十万金,甚至百万金,在京中买下近皇城地段的院子,你们有谁买着了?哼,别一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模样,显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

说完一扭头就回了船舱,直把卢昱噎的面色青紫,额角青筋直跳。

旁边觑着空的娇鵲盈盈上前一拜,“公子,船头风大,咱们回舱里去吧!”

……

大宁宣和二十一年春,一艘载着崔闾和太上皇的江船,从江州码头出发,顺流直往荆南而去。

明明春日渐生暖意,崔闾却仍穿着厚厚的冬日大氅,舱门和窗户紧闭,内里仍然燃着炭火,却是一步未敢往船头上去看一看沿路的风景。

像是身体知道他终于可以歇了一样,那强撑着的一口气力,终于没抵抗住病魔侵扰,在连续发热两天后,由太上皇作主下令,带病启程。

他靠在舱中床榻上,手执一卷书册,对着烛光看的专注,但冷不防叫人抽了去,便知又叫人捉了现行。

果然,来人不满道,“说了不许你在船上看书,回头是要头晕的。”

崔闾拢着大氅,咳了一声道,“我捏着分寸呢!不会的。”

太上皇直接收了书册,搬出把椅子过来床头,先探手摸了把他的额头,才放心道,“今日好了些,不那么烫了,回头再服两剂药汤,你这身体亏空的很,需得好好调补调补。”

崔闾靠着床头笑了一声,却又很快锁了眉头,“你既已知我崔氏祖上与荆南的过节,回头若人家实在不愿助我养身引蛊,便也无须强求强令人家屈从,毕竟咱们两族可是有言在先,谁都不许越界过线,去往他族地头的,既是我毁约在先,便也强求不得人家送予宝物傍身,宁兄,我知你心意,但这件事上……”

太上皇扶膝而坐,脊背挺直,拧眉道,“你们祖上便有任何过节,于我来说,都不能阻止我将要做的事,帷苏,替身蛊本就是我的东西,我要收回,他们无敢不从,便是不予我荆南秘药替你调养身体,大不了回头我自己往山里找,他们拦不了我,你现在要做的,是将身体养好,可不能再反复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