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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亲近再热烈,也终究会隔着一层什么。

杜文娟在角落里看了一下午。

看儿子在玩跷跷板,在沙滩里堆雪人,怎么也看不够。

新的血脉在她的小腹里萌芽生长,让她的感应与渴望都变得格外强烈。

期间常华打电话来催过两三次,后来她直接挂了。

中途彭星望回头看了几次,只是报刊亭竹林都隔的很好,小孩什么也看不到。

杜文娟借着季临秋的手机和他说了很久的话。

说到两个人都渐渐平静下来,期待起下次见面相聚,电话才最终挂断。

姜忘开车把杜文娟送回了车站。

他看着坐在长椅上翘脚看报纸的男人,一时间没有解开汽车锁。

“你太容易被拿捏了。”姜忘淡淡道:“他会逐渐推掉你的底线,不管是以为了星望还是你肚子里这个孩子的名义,他总是能找到借口。”

杜文娟愣了下,像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我……有吗?”

姜忘深深看她一眼,情绪平静。

“是你说的,哪怕我姓姜,我们也是一家人。”

“你受了任何委屈,回到这里仍然可以平安快乐的生活,星星和我都会保护你。”

“当然,”他深呼吸一口气,轻声道:“我们也都希望你幸福。”

女人很少得到男性在这方面的承诺,甚至可以说,她很少被这样对待过。

作为一个普通的小镇女人,杜文娟在粗暴简单的氛围里成长生活至今,早已习惯性放弃掉很多事情。

她像是从不知道自己的懦弱。

“应该不会。”她喃喃道:“我和……常先生,会好好过日子的。”

姜忘笑起来。

“他怎么对待你,要看你自己怎么争取。”

常华欺软怕硬再典型不过,知道她母家有这么个体格强壮的表兄弟,也会相对忌惮很多。

杜文娟快速点点头,突然伸长胳膊用力抱了抱他。

“谢谢你。”她认真道:“把星星留在这里,我很愧疚。”

姜忘头一回在有记忆的情况下被亲妈用力抱紧,脸颊立刻开始发烫。

“好了,说太多就烦了。”他语调变软很多:“走吧,一路顺风。”

杜文娟下车时还挥了挥手,然后向常华走去。

常华看见了姜忘的车,很戒备地把报纸收了起来。

“走吧。”杜文娟揉揉眼睛,心里还是一片酸涩:“改天我休假了再来看孩子。”

常华瞧见她身边没小孩,既松了口气又觉得受到冒犯:“怎么?星星不肯跟你回来?”

“这地方有什么好的?”男人抱怨起来:“真是不知好歹,我们在那边……”

“闭嘴。”杜文娟平直道:“以后你再刺激他,我会扇你。”

她从没有过这样强硬的语气,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

常华眼睛睁圆,讶异道:“你受什么刺激了?”

他有点生气,又顾忌她肚子里的孩子:“咱两感情多好啊,别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啊。”

杜文娟冷笑一声:“星望只是没有出事。”

“他如果跳下火车时摔伤了腿,跑出火车站时被人拐走,我都绝对没有这么好说话。”

“常华,你有时候太过分了。”

男人涨红了脸,想跟她吵架又自知理亏,把两百块钱拍回她手里。

“知道了知道了,”他不耐烦道:“以后我用心点,等你生完休养一段时间接他来也好,省得顾不过来。”

杜文娟任由他帮自己拎包,一边慢慢地往前走,一边重新思考很多事情。

她确实不该一味地忍着,她早该想到的。

这件事并没有困扰小孩子太久,他们很快开始为新的事情忙碌起来。

姜忘清楚暑假寒假都是卖书的黄金时期,这段时间都在到处转悠找灵感。

卖的多不如卖的精,其实按照他现在的资产,开个类似沃尔玛家乐福的大超市都绰绰有余。

但书这种东西没有时效性,好运输易保存,而且调货顾不过来还可以在本地立刻印刷,实在再适合做生意不过。

他想来想去,觉得这座城市太安静了,什么热闹都没有。

——现代节日都仅限于百货大楼衣服打折,以及周边地区摆摆圣诞树光屁股小天使之类的,看久了也就没意思了。

姜忘左右一合计,决定包下一个小广场做不忘嘉年华。

卖书当然是最重要的。

教辅区,畅销区,漫画区,三个大类做不同主题展示。

纸片人立牌先订个十几款,再聘几个人穿玩偶服到处跟游客互动,中间穿插点好玩好吃的小摊位,挑周六周日让全城人一起过节。

主意一定,他行动力变得极快。

彭星望负责去打探下最近同学们都在看什么漫画动画,最好拿个小本本填一下愿望单再统计下人气排名。

姜忘则去和消防局警察局申请报备,以及找足够多的小摊贩参与这次的嘉年华。

梅花糕肉松饼都来几家,尽量挑有工商执照的干净店家过来摆摊。

再来点套圈拿玩具塔罗牌算爱情学业财富线的,把小初高都涵盖进来。

彭星望一有事情忙就顾不上思考人生,每天早上带着小本本目标满满的串门收集情报,在家也打座机找人聊天,嘴皮子比以前还要利索。

姜忘顺带也借着这个机会和城里几个初高中校长都接触了一下,免不了找人脉请客喝酒,意外获得了不少新朋友。

以至于有个副校长当场拍板,邀请彭星望到他们这来读高中,考高考低无所谓。

姜忘当场干了一大杯,看着也醉到快要说胡话,进退分寸滴水不漏。

他的公司规模日益壮大,员工全部得亲眼过目再放进来,一个比一个给力。

A城接近半城都认识了姜忘这么个人,哪怕不认识他本人,也听过逛过他开的四家书店。

——经过上次的五千本事件,仓储规模进一步增加,很快就以闪电速度装修过审开了新一家。

姜忘跑嘉年华的事儿跑空好几箱93号汽油,到最后睡着了做梦都在谈生意。

他做事细,严谨提防火灾踩踏之类的事件,哪怕在管制松散的2006年也处处留神,方案管理一改再改,改到员工都纳闷老板哪儿来的这么多想法。

城里地图更是一闭眼就能背出来,哪儿是工业区哪儿有好吃的蜜汁猪排店,哪几个小区的小孩零花钱最多。

绕着绕着又回到老城区里,大白天地看见彭家辉靠着个垃圾桶在喝酒。

按常规视角,彭家辉嗜酒打小孩还成天穿得邋遢脏臭,是个很不讨喜的反派角色。

但是冷不丁瞧见这么个反派角色一脸忧郁地靠着垃圾桶喝酒,又有点好笑。

姜忘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亲爹自暴自弃地摇着头喝酒,心想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他还是再一次选择停车走过去。

彭家辉一边挺哀伤地边唱歌边喝酒,都懒得管周围的人掩鼻子绕开他时的眼神。

然后就看见姜忘走了过来。

他有点慌张地坐直了些,又反应过来自己靠着个垃圾桶,一时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姜忘穿得西装革履还梳了个背头,闲庭信步跟彭家辉一块坐垃圾桶旁边。

“刚把你从住院部捞出来几天?”姜忘看了眼表:“现在才下午四点半,你被工作单位开了?”

“没开,”彭家辉噙着眼泪摇头:“我外派工作,已经把活儿干完了。”

按时干活,还行。

姜忘打量他一副哀痛欲绝的样子,语气玩味:“然后呢?”

“然后——”彭家辉打了个哭嗝,仰头猛灌酒:“小艳跟卖黄鱼的都在我床上。”

他抬手用酒瓶底猛敲脑袋,像是要拿瓶底敲掉看不见的绿帽子。

“一个两个,怎么都这样!”中年男人哭丧着脸道:“我就是个垃圾!废物!败类!”

你确实是。

姜忘瞧见他惨成这样莫名心情很好,也当是工作累了休息休息,坐在旁边点了根烟,还从兜里摸出来彭星望上次没用完的半包纸。

怎么当爹当儿子的一个两个都这样,他明明感觉自己身上没这种喜剧天赋。

彭家辉擤鼻涕的动作跟彭星望一模一样,惨惨的好像被欺负得不行。

“你知道她说什么吗?”中年男人用纸巾猛烈擦脸:“她说我天天跑工厂,机油比卖黄鱼的还臭。”

“然后小艳她当着我的面把我手机号都删了,趾高气扬的就走了!我甚至都傻了!”

彭家辉深呼吸一口,语重心长:“我跟你说,爱情是个坏东西。”

“碰烟碰酒都别碰爱情!!”

姜忘揉揉鼻子,暂且接受了亲爹给他的第一条人生经验。

“不碰,”他只觉得好笑:“那你也少碰。”

当自己阅历收入都高于生父母时,好像很多拧不过来的念头都能轻描淡写地被抹掉。

他现在占据的优势实在太多,哪怕坐在垃圾桶旁边和彭家辉都像两个世界的人。

“我碰不了了。”彭家辉特别忧郁:“我真是个废物啊。”

“那就不要做废物。”

中年男人动弹了一下,拿手背擦眼睛。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姜忘兜里的手机又在震动,估计还是跟嘉年华有关的消息。

他突然想起什么,重拍彭家辉的肩。

“要不要来卖棉花糖?”

彭家辉愣在原地,重复了一遍:“我?做棉花糖?”

“对啊,”姜忘把硌屁股的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里,理所当然道:“我要开嘉年华,还差个卖棉花糖的。”

“机子租给你,摊位费免了,你就当来玩玩儿。”

彭家辉也是头一回听见这种事,摸着头道:“我行吗?不过我会做饭,切黄瓜丝特别细,应该行?”

“走,起来,”姜忘把他胳膊架起来:“你先去换身像样衣服。”

-3-

这个垃圾桶离彭家辉家很近。

亲爹也是刚失恋买了酒边喝边哭,哭傻了直接靠着垃圾桶瘫下来,感觉自己一辈子彻底完蛋。

等回家以后,姜忘捂着鼻子开窗通风,拿了本书把屋里霉味儿都往外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