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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哪儿见?”

“广场。”

季临秋把钢笔一盖,随意搭了个外套出门叫车。

广场此刻仍旧灯火通明。

有数十个工作人员在核对款单检查插电线路,很多摊贩也在短暂休息以后过来补货收拾东西。

“热闹都散了才找我啊。”季临秋佯作可惜。

“就是要散了再找你。”姜忘反手指了指远处的台子:“上去玩儿吧。”

吉他麦克风都在,爱唱啥唱啥。

季临秋倒也没打算当个歌手。

他只是喜欢很多常人绝不会做的事。

他看了一会儿空空荡荡的高台,那儿黑黢黢的没有光,附近的人们都在忙着搬运装卸,无人会看。

“好。”

季临秋不是个扭捏的人。

他迈着长腿走上台阶,用吉他略试了试音,坐在高脚椅上看几乎空无一人的台下。

“唱什么?”姜忘仰着头看他:“周杰伦不是出了个什么新专辑,好像叫七里香?”

“你还挺潮。”季临秋笑了笑,低头拨弦道:“我写了首歌,你听听看。”

姜忘笑起来,仔细看他。

“不说还活多久,免得又辜负年岁。”

“人们絮絮聊天粘着对方,任由骨头汤咕嘟地响。”

“而我灵魂抽离太远,像月球漂浮在水上。”

“又情绪白费,恍然全忘。”

几声弦响清澈干净,沙哑嗓音低沉温柔。

季临秋弹得旋律很简单,几个和弦声音很轻,让他像是在清唱一样。

他第一次坐在空旷夜色里唱歌,对着空无一人的远方,对着聒噪不休的蝉鸣。

“有时候会想,每个人闭眼睡着时候,”

“是不是悄悄疼的地方形状都一样。”

“想用力拥抱,心里被冷藏的地方。”

“又惴惴不安,怕看见天亮。”

季临秋睁开眼,长长睫毛像在泛光。

“一切选择都在把回忆重织成救赎的网,”

“也许再向前一步,便不用逃亡。”

他唱完停了很久,然后才把吉他放回原处,椅子摆好,慢慢走下来。

“本来感觉没什么,”季临秋用手背挡着脸:“还是有点臊。”

姜忘还在往上看,像是打量自己永远都不会上去的稀罕地方。

“我KTV都不带张口的,”男人伸了个懒腰:“五音不全,没你这么好的条件。”

他们像是莫名就约好了要一起散会儿步,谁都没开口提议,就很顺理成章地一块沿着广场边缘慢慢走。

姜忘懒得想话题,季临秋也没开口。

走了快十分钟,季临秋才又看向他。

“唱得怎么样?”

“好听。”姜忘诚恳道:“声音好,尾音悠长,听得很舒服,再多的我不会夸了。”

季临秋看他一眼,插着兜继续往前走。

没有几步,又开口问。

“词儿呢?写的怎么样?”

“你挺自恋啊。”姜忘忍不住取笑他,但是又很认真地给好评。

“虽然没什么情情爱爱的,但是听得很舒服,我很喜欢。”

季临秋像是收到了不得了的评价,仔细看他表情。

“真的?”

“真的很喜欢。”姜忘摆手:“再夸我都要跟着臊了,你放过我。”

姜忘走在季临秋旁边,感觉这哥们也是个哲学的人。

他发小杨凯一向喜欢哲学,小到下雪开花,大到结婚生孩子,总是能感慨一大堆事情,有时候啰嗦的都嫌烦。

但季老师哲学一会儿,莫名地就很好。

他很喜欢。

第二天嘉年华准时开放,人流量比第一天还要爆炸,以至于姜忘不得不又叫了一队保安四处巡逻,防止有人从栅栏挡板缝隙里钻进来。

这小城市平时悄么声地像是年轻人小孩全跑出去了,怎么搞搞活动冒出来这么多。

季临秋白天要开会培训,一直没来玩。

彭星望踮着脚跑到高处找了又找,最后有点沮丧。

但是小孩总能想到办法,他特意挑了好几本大人喜欢的书,又仔仔细细用纸包好烤鸵鸟串脆炸鳕鱼条,拜托姜忘给老师送一趟。

姜忘活儿干多了也累得慌,索性扔给助理秘书自己看着办,给自家小孩儿再跑一趟外卖。

临走前想起来什么,跑到梅花小蛋糕旁边要了一大份。

小贩居然还认得他:“你!你不是那个谁吗!”

助理生怕小贩扯着姜忘算命,跟保镖似得准备伸手拦。

“我还欠你三袋小蛋糕呢!你等着我给你烤!”

彭星望准备一路送他到车上,闻言好奇道:“为什么是三袋?”

“哥,你除了给我吃,还要送谁啊?”

小孩对于有人争宠这种事还是很警惕。

姜忘也懒得解释,等人家烤完了伸手一接,趁着热尝了几个。

“不用送了,我走了啊。”

彭星望噢了一声,又有点没反应过来。

“诶??这个不是买给我的吗??”

“你带零花钱了啊。”大哥并没觉得哪里有问题,一人把三袋全卷走了:“晚上见,记得早点回家写作业。”

“诶??!!”

他开车离开广场,被音响尖叫声轰炸一上午的耳朵终于得到解放。

姜忘没仔细琢磨季临秋说的异类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他的灵魂活在2027年,把世界看得明明白白。

谁不是假装活得按部就班,强行合群几十年努力不暴露自己是个异类。

都甭装。

老太太照例大中午的捅煤炉子烧水,呛得满楼道一股一氧化硫的臭味儿。

姜忘捏着鼻子敲门,扬长声音跟小孩儿一样喊。

“季·老·师——”

季临秋过了会儿才来开门,手腕还沾了些没干的红墨水。

“哟呵。”他笑起来:“星星送得吧?谢了。”

“怎么就不能是我送的呢?”姜忘已经习惯了进他屋,换拖鞋都熟门熟路:“小孩生怕你去不了难过,见到啥都猛买。”

“刚好我也没吃饭,分我点呗。”

季临秋还在改卷子,像是在忙教师评测之类的事情,示意他先吃。

“我等会儿来。”

姜忘不多客气,去厨房找碗碟帮忙布置。

进去之后诶了一声。

“怎么都是一次性的?”

男人探出头来:“你不买瓷碟的啊?”

没等季临秋搭话,他又去翻别的柜子。

“好家伙,杯子都是一次性纸杯,现在老师不都用保温杯吗。”

季临秋把钢笔又放了回去,走近了倚着墙解释。

“茶垢不好洗,保温杯放久了也容易冷,还是纸杯随用随扔方便。”

“不是吧,”姜忘捧了几个纸碟纸碗出来:“有这么忙吗。”

“当老师就是这么忙。”季临秋心平气和道:“保持整洁还省时间,没什么问题。”

姜老板不置可否,泡了壶茶的功夫把小孩拖他捎的外卖全布置好了,瞧着有荤有素还有主食,是顿像样的午饭。

如果不是姜忘来,季临秋可能会拖到两三点才想起来吃饭这件事。

他没被这么细致的照顾过,不太习惯。

姜忘吃得不紧不慢,还有功夫给他倒茶。

“本来觉得你日子过得挺自在。”

“也还行吧,”季临秋想起什么,喝着热茶慢悠悠道:“你这么尊敬老师,以前是碰到过什么吗。”

姜忘略费劲地嚼着鸵鸟肉,也没回避。

“嗯,被照顾过。”

“我十五岁当的兵,那会儿初中刚读完,九年义务教育到此结束,实在交不起学费了。”

“刚好体能达标,田径还拿过奖,刚好特招入伍。”

男人给自己斟了杯茶,没有看他。

“通知发下来说要去北边,那儿下场雪能冷到零下十度,脚指头都能给冻掉。”

“我在火车站发呆,刚好碰到那个老师。”

“他认出是我,问我要去哪,然后把外套脱来送我,说北方冷,一路小

心。”

姜忘想起什么,语气渐渐放缓,像是在认错。

“那外套我留了很多年。一开始穿袖子还多余老长,后来抽条长高了就托裁缝帮忙改,用一模一样的布料,一模一样的扣子。”

“可是有年我不小心掉水里,老旧衣服不经泡,再晒干时已经没法穿了。”

季临秋停下动作,像是能看见他的愧疚,温和道:“那个老师,你一定很想他吧。”

姜忘抬眸看他,也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