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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之珩醉糊涂前,最后的记忆,是傅洵把他和兰絮带走了。

其他毫无印象。

昼夜更替,阳光熹微,薄光落入世间,他见什么都新,似乎连自己也是新的。

心情稍霁,他出了舍馆去食肆,意外的是,棚下的桌椅板凳,兰絮和傅洵坐在一起。

江之珩跟钱妈妈要了肉包子,小跑着过去:“十一!”

他嘴角本是弯着的,下一刻,傅洵撩起眼皮,目光掠过他,分明没什么情绪外露,却如千斤鼎压在人心头。

江之珩一惊,慢下步伐,他看向兰絮,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可还没等兰絮给他眼神,傅洵指着远处的位置:“你坐那边。”

江之珩:“……”

江之珩以为是昨日自己吃醉酒,叫傅洵不喜。

确实是自己有失体面。

只是,兰絮也不理他,让他很是困惑。

待得课间,兰絮终于逮着机会,同江之珩说:“为了你好,为了我好,咱们这段时日,少点接触。”

江之珩:“为什么?”

真要解释起来,恐怕江之珩面皮承受不住,被打击得恍惚,说不定还会跑到傅洵那,为兰絮证明清白。

但兰絮不卷进去,傅洵还真能狠下心,直接遣返江之珩,到时候,就什么都毁了,兰絮做的一切也白搭。

为了沉没成本,兰絮语重心长:“江兄啊,你只需记得,你是有慧根的,小傅先生也在等你走出来。”

正当江之珩摸不着头脑时,傅探花开始在课上,开始频繁点他起来回答问题。

一次次的,江之珩紧张得汗如雨下。

他这才发现,兰絮被傅探花格外“照顾”的恐怖之处,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消受。

但很快,结合兰絮说的话,江之珩懂了,傅探花和兰絮,是为自己好!

他没法和兰絮搭话,就不会吐露苦楚,不吐露,就会忘怀,加上傅探花学业紧迫,鞭笞他向学,让他更顾不上伤春悲秋。

他不能辜负傅探花和兰絮。

于是,江之珩发狠学习,饿了吃饭,闲了读书,体重慢慢回来了。

谢玉君默默松口气,江之珩总算走出来。

她对江之珩的关注,便也到此为止。

只江之珩偶尔会朝她那边望去,目光闪烁。

自然接下来,众人发现,兰絮和傅洵在崇学馆同进同出,兰絮更是搬出舍馆。

大家疑惑,但这是傅探花,他们不好询问,加之傅探花向来关照谢十一,仔细想来,也没什么好好奇的了。

对兰絮来说,发生净室的意外后,她更为谨慎。

虽然她私心底,还想再看看傅洵的笑话的。

可惜没那么简单,那天傅洵虽颇为震撼,他的接受能力却也是一流的,心态与心性,无可挑剔的稳。

隔天,他就能面不改色和兰絮打招呼,只是不再提男风之事。

万幸的是他也忙,不止衙门与学馆,他好像还有别的事务,常宿在衙门。

山中无老虎,兰絮在宅邸的小日子,竟比舍馆还要滋润。

就是时间久了,偷懒难免被抓,比如今晚,戌时刚过她就熄灯睡觉,正好撞见傅洵回来了。

他敲了门,兰絮马上从床上爬起来点灯,开门。

傅洵一手放在身前,他垂着眼睛看她,问:“睡了?”

兰絮:“没有。”

傅洵:“灯灭了。”

兰絮挺起胸脯:“先生,我想体会一下凿壁偷光的感觉。”

傅洵:“……”

等傅洵走了,兰絮跟系统哭泣:“古人不是日落而息吗!”

系统:“那是农商,你是读书人,不事生产,当然可以读晚一点。”

它读了一段时间书有感,学海无涯苦作舟,学子们一个个都在卷,就兰絮成天招猫逗狗,闲来无事就读话本。

也不怪傅洵让她起来,现在才七点多。

没一会儿,兰絮又想到一个偷懒的法子:“他靠我屋中的灯,来判断我有没有睡觉,那以后我睡觉都点灯吧!”

索性油灯钱不是她出。

当然,这个办法没能用多久,因为她睡深了,就起不来,灯亮了一宿。

那天晚饭前,傅洵从衙门回来了。

他换下外袍,闻风端铜盆,他一边净手,一边用手帕擦水,长睫垂着,看不清他的情绪。

兰絮想到她亮了一夜的灯,忐忑着。

傅洵一直不说不问,直到天黑,闻风点了灯,兰絮也要回东厢房了。

便听傅洵说:“厚待你的灯。”

兰絮:“嗯?”

傅洵嗤的冷笑:“夜灯应悔不为人,通宵替你读书,却不能去科考。”

兰絮:“……”

兰絮难得脸上一热。

傅探花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耍小手段,至少今晚不能。

她一边读着《大学》,一边盘算着新的偷懒方案,没多久,她的腰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最后,趴在桌上。

系统:“……”

习惯了。

它替兰絮继续读《大学》,一道低沉的脚步声,落在窗外,此时早已入夏,兰絮开着窗读书的。

月光清透如水,流泄于桌案。

兰絮面颊对着窗户,鸦羽在眼睑下晕开淡淡阴影,她眉宇舒展,面容恬静,肤白胜雪,融融一团,若枝头杏花,活色生香。

傅洵站在窗外。

系统正担心他又要恼火,对兰絮恨铁不成钢。

然而好一会儿,他只是看着,一直看着。

却也没有叫醒她。

男人眼中着实有怒其不争,但微微闪烁着的光华,扑朔不定,是令人捉摸不清的情绪。

而他自己,并没有发现。

……

五月初四,崇学馆把五月的休假,放在了明日的端午。

因为八月要乡试,不少学子还闷在学馆埋头读书,忍着不去广河看赛龙舟。

谢骢却来邀请兰絮。

他一和兰絮直视,便偏了目光,些微紧张:“恐怕到八月,也只有这一日能松快松快,十一,你可要来啊。”

想到休假可能要被傅洵盯着读一日的书,兰絮点头:“三郎相邀,我肯定去。”

谢骢笑了下。

五月五,衙门也休沐。

兰絮醒来时,傅洵在后院练完一套剑法,洗了一身汗,换了一套衣服。

兰絮心底是佩服他的,自打她住进来,傅洵这作息雷打不动,除了文才,他武艺也不差,当真修身养性。

吃过刘婆子做的包点早饭,兰絮这才提:“今日谢骢邀我去广河看赛龙舟。”

傅洵抬了下眉:“就请了你么?”

兰絮:“不止吧。”

怀名是谢家的地盘,谢家子弟一出动,都是三五成群,好不热闹,谢骢做什么只请她一个?

傅洵站起身,说:“我与你一起去。”

兰絮欲言又止:“江之珩没去。”他就是埋头苦读的学子之一。

傅洵:“我晓得。”

兰絮:“……”

本来就是学子们出来游玩,多了个老师,大家都会不自在,傅洵不是低情商,向来不会做这种扫兴的事。

而且,他分明发现她神情里的不情愿,却假做不知。

兰絮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要尴尬也是傅洵尴尬。

她便点点头:“好。”

傅洵在怀名购置的马车,因为宅邸小,暂放在车行,闻风去套了马过来,日头已经爬升。

一路去到广河,街道熙熙攘攘,小贩吆喝,飘着一股粽香,兰絮撩开车帘,将两边街景收入眼中,看得津津有味。

不多时,他们到了广河。

谢骢在广河的观河亭处,看兰絮从马车下来,他几步走上前去:“十一!”

然而他还没开心,就看车上,又下来了一人。

竟是傅探花。

谢骢的笑意凝固在唇角。

兰絮环顾,发觉竟真的只有谢骢一人时,有些惊到了:“你只请了我么?”

谢骢:“……旁人都说要读书。”

其实这是个借口,虽然读书重要,但他要是去请了,没多少人会推拒。

兰絮顿时无言。

再看傅探花,男子更是板着一张俊脸。

兰絮简直可以从他暗色的眼眸里,读出“正常男子怎么会在友人众多的情况下,专门请另一个不甚相熟的男子逛端午”的意思。

她自己都没察觉。

傅探花,好直觉。

不知为何,兰絮有点心虚。

这时,广河上传来“咚”的敲锣声,赛龙舟开幕了。

若说京城的龙舟,是缅怀跳江的屈子,怀名的龙舟,就是奔着救跳江的屈子去的。

兰絮、傅洵和谢骢登高远眺,波光粼粼的河面,龙舟如梭,在鼓声与齐齐呐喊声中,迅猛乘风破浪。

看起赛龙舟,兰絮撇下旁的事,兴奋道:“诶,谢家第一名,冲啊!”

谢骢笑了。

自打元宵后,他就很喜欢暗暗关注谢十一。

他自己没去弄懂这是为何,只是想和她再相处,于是怀着想要独处的心情,只对她一人,发出这个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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