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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头摩擦着她掌心,深深刮破皮肤,血液涌动而出,瞬间濡湿她的手掌,她皱眉丢开那支箭,血就沿着她的指尖滚落。

这一幕在沈游的目光里,好像停了一下。

沈游顿时觉得气血上翻。

他不是土生土长的雍州人,对戎人有厌恶,但没有更多的感觉,直到这一刻,他才体会到,雍州人为何对戎人恨之入骨。

戎人该死!任何伤害到晋晓的人,都该死!

他把云岩交给骑马而来的林尚,自己转过身,冲回战场之中,抡起刀,砍杀眼前的敌人,不杀穿戎人,他无法平息愤怒。

随着戎人的落荒而逃,也有几个戎人被抓住,战场渐渐平息。

沈游身上沾了血,他早杀红了眼,正举刀要杀掉眼前跪在地上的戎人,突然,一只手忽然拦住他的动作。

本该回营地处理伤口的晋晓,却还站在他面前。

沈游没发觉他的声音在颤抖,恨恨地说:“他们伤了你,该死!”

晋晓捂着伤口,除了最开始皱了下眉头,脸色倒也如常:“我没事,”她摇摇头,“以杀止怒,饮鸩止渴。”

那一瞬间,看着她眼睛里沉着,沈游所有沸腾的情绪,奇迹般平复下来。

但又看她手心还淌着血,沈游心里焦急感排山倒海涌来:“快回去吧,俘虏我让林尚他们带回去。”

稍微收拾战场,沈游带着其余人回到最近的堡垒营地。

营帐军医在给晋晓包扎伤口,沈游和云岩等在帐外,他瞥着云岩,晋晓都受伤流血了,云岩却一点血也没流,便宜他了。

他语气冷冷的,问云岩:“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云岩回想,他记起来了,他是接到一个小兵的传话,说是晋晓让他去防御堡垒找她,结果,半道却被人打晕,醒来就在这里了。

沈游说:“可先生并没有让你过来。”

云岩脸色白了白:“军中有人接应戎人。”

那这个小兵就是戎人安插的眼线,可是当时夜色暗,小兵穿着盔甲,云岩没上心观察,此时再叫他辨认,他辨不出来。

沈游皱皱眉:“这件事要快点告诉穆将军。”

说完正事,军医从营帐出来,说是伤口包扎好了,好在晋晓的伤口并未伤到筋骨,却是伤在右手,用了药,裹着厚重的布,或许行动会不便。

两人连忙进去。

云岩看着晋晓的伤口,自责:“都是我不好,连累先生受伤,先生之后需要写什么,都让我来吧!”

晋晓笑了笑:“无碍,并没有什么影响。”

她当着他的面,用左手拿起毛笔,端端正正地写了一个字。

云岩:“?”

云岩惊讶:“先生原来用左手写字,也这么利索啊,”又说,“今天先生展露的功夫,可真是厉害!”

晋晓笑了笑,没答。

看云岩并不知道晋晓会功夫,沈游却早就知道了,他心里就舒服了一点点,对晋晓说:“先生,你先好好休息,我去找穆将军。”

他转过身,却听云岩说:“今天我才知道,先生功夫了得,要不是他们拿我要挟先生,先生也不会受制于人。”

这话勾起沈游之前的回忆。

当时他跳窗进晋晓住的小客栈,也被戎人细作劫持过,晋晓可不是这么对他的。

相比之下,晋晓果然更喜欢云岩。

他遽然哼了一声,回头狠狠地瞪一下云岩,掀开营帐帘子的动作,都大了几成,把帘布扯得哗啦啦响。

云岩吓得后退两步,问晋晓:“……他干嘛,吃错药了?”

另一头,沈游给穆邵报平安后,穆邵说:“等这里清理完,我去拜访先生,营地防备的问题,叫他今夜受惊了。”

沈游又说出晋晓和云岩遇到的事:“依此次事件看,我们军营里有细作。”

穆邵神色也严肃起来:“之前军中对此就多有提防,此事,要和侯刺史商议。”

几人连夜回到刺史府。

乍然听到军中有戎人细作,便是向来笑面常挂在脸上的侯策,神色也沉重:“先把今夜出去的士兵都集结起来,不能让他们任何人和外面通信。”

这事不止关乎军务,如今朝廷来的三个官员,还在刺史府好吃好住着,若铁矿的事被捅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议事厅里。

几个幕僚正谈论,有的看着晋晓的伤口,说:“秦先生,戎人盯上你,你日后还是多加小心,免得大半夜的,雍州军还要出动大兵力寻人。”

晋晓还没说什么呢,沈游先不服了:“这位先生真是可笑,若不是秦先生,我们怎么知道军中有细作?光凭你的嘴皮子?”

穆邵抬抬手,示意沈游冷静。

幕僚脸色微沉,然而,沈游如今也算穆邵身边的红人,只好自认理亏,不说话。

这时候,杜子衿从外面进来,满脸兴奋,一开口就说:“侯大人、穆将军,我抓到那细作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着他。

穆邵问:“先生所言,细作在哪?”

杜子衿让人押上来一个新兵,那小兵神色慌张,连忙喊:“冤枉啊大人,将军,小的只是想献计……”

侯策问杜子衿:“如何见得是细作?”

杜子衿说:“刚刚,我路过营帐时,发现这厮在那里鬼鬼祟祟翘首盼望,便用戎语诈他一下,问他,你在做什么。”

杜子衿本也只是随口一问,倒没想到这小兵随口用戎语回了个“我……”,然后反应过来,竟然拔腿就跑。

杜子衿立刻命人把他抓起来,询问下,这小兵是前个月才来军营的,这么短时间就会戎语,实在蹊跷,应当就是细作。

侯策问小兵:“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小兵哆哆嗦嗦:“小的来营帐,只是听说有细作,所以前来献策……”

杜子衿说:“你一直这么说,那你倒是来献策啊。”

小兵连忙说:“戎人因常年在草原生活,牧羊驭马,青年人的手掌中心,尤其是军中之人,会稍微明显的粗糙,皆是常年拉扯绳子导致。”

杜子衿说:“你这么说有点道理,但是,我们雍州军的精兵,也有许多人手上有这种茧子。”

说到这里,帐内人低头看自己的手掌,沈游就发觉自己手上有茧子,手心也是粗糙一点。

小兵六神无主:“不是这样的,还有……”

杜子衿说:“还有什么,你还想狡辩什么?”

晋晓突然开口,说:“当时围着阵地的,并不是常年与马匹为伴的骑兵,而是步兵。”

因此,在当时的人群中,筛选出手掌有这种茧子的,极有可能就是细作。

那小兵感激地看着晋晓,说:“是,是秦先生说的。”

杜子衿因为被晋晓这一打岔,神色忿忿,心想晋晓还要坏他的好事,嘲讽地盯着那小兵:“那你自己的手掌呢?”

杜子衿只是随口一说,小兵脸色瞬间不好了,手也畏畏缩缩地收起来。

穆邵一挥手,旁的侍从上前来,掰开小兵的手掌,回:“回将军,这个士兵的手上,有一样的茧子。”

杜子衿笑:“你这是贼喊捉贼!你自己身上就有自己说的特征。”

一时议事厅里议论声阵阵:

“这士兵很可疑,必须先关押起来。”

“我觉得杜先生说的有道理。”

虽然如此,小兵献上的计策还是能用的,侯策说:“先按这种方法,排查那日的步兵。”

杜子衿问:“那大人,这个士兵……”

侯策:“先押着。”

杜子衿得到侯策的准许,喜出望外。

自大秦晋晓进军中,他就一直被压制着,这是第一次,他比秦晋晓更快破解难题,找出细作!

晋晓还亲自和细作接触过呢,结果还是慢他一步。

杜子衿心里不无得意,再看晋晓,她今夜失血过多,嘴唇有些发白,手掌也紧紧牢牢地裹着,怎么看,都是一副手下败将的模样。

他瞥着晋晓,说:“怎么样,秦先生,这回可是我先抓到细作。”

晋晓笑了笑:“杜先生聪明。”

杜子衿:“……”

明明是夸赞,但杜子衿就是觉得,晋晓压根没把他看在眼里。

他心里冷笑了一声,不管如何,这回是他胜了一筹。

按这个方式筛查,很快,左右手拥有这种特殊茧子的步兵,被找了出来,有七个人,包括最先献策的小兵,一共是八个人。

每个人都喊自己是冤枉的。

杜子衿说:“细作就在其中,侯大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啊。”

侯策知道兹事体大,可如果这其中真有人被冤枉……他揉了揉额头。

穆邵爱兵如子,也不愿冤枉雍州军里的士兵,问晋晓:“秦先生,可还有别的想法?能不能辨别出其中谁是细作?”

面对这种情况,他只能寄希望于晋晓。

而晋晓果然没让穆邵失望。

她的目光,在包括小兵在内的八个人身上,看了一下,说:“我可以分辨谁才是今晚我接触过的细作。”

这句话一出,大家都惊异地看着她,她当时眼睛被蒙住了,还能怎么分辨?

杜子衿问出了大家的疑惑:“你不是说你眼睛被蒙住了,你要怎么分辨?”

晋晓回:“眼睛被蒙住了,不代表其余五感就消失了。”

侯策:“先生的意思是?”

晋晓:“辨声。”

杜子衿还是不信。

晋晓要是能辨出那个细作的呼吸声,那不得是穆邵这样的武功?可她看起来不就是一个书生?

不过眼下,也只有这种方法能试一试。

八个士兵都被带到议事厅,分成两列,站得有点距离,其余人全部都退到边缘。

晋晓就站在那把人中间,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羽垂下,烛光下,就像一尊淡然的玉雕,便看她背着手,脚步轻而缓地从一个个士兵面前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