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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起来。”洪夫人受了她的礼,算是再?度承认这个“义女”的身?份,笑盈盈地招手?,“好孩子,过来我看看。”

大?奶奶赶紧扶起程丹若,送她到洪夫人身?边。

洪夫人揽住她的肩,笑道:“这么多年,可?算有女儿了。”她细细打量程丹若片时,关切道:“一路舟车劳顿,累不累?”

程丹若谨慎地回答:“托您的福,都还好。”

“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以后就当?自己家,安心住下。”初次见面,洪夫人给予了最大?的善意。

程丹若温顺地应下,却不敢当?真。

义女也好,侄女也罢,名头再?好听,活儿一样干。

这是她的骄傲,能不白吃饭,绝不吃白饭。

洪夫人又问了两句旅途的情况,见天?色不早,不多留,叫大?奶奶带她去安置。

晏家人口简单,除却晏鸿之和洪夫人,只?有老大?夫妻在家,地方不大?。大?奶奶将她安排在后罩房僻出来的一处隔院,正房一间?半,东厢一间?,却胜在清净。

程丹若行李不多,很快便收拾妥当?。

她将正房的明间?当?卧室,暗间?当?卫生间?,东厢作为书房和客厅,正好够了。至于紫苏,还有一间?耳房,住个丫头不成问题。

安置毕,几近入夜。

大?奶奶又带来一个丫头,道是洪夫人指的,今后就伺候她。

程丹若道:“劳义母费心了。”

“这是应该的。”大?奶奶叫丫头过来磕头。

那丫头容貌清秀,手?脚麻利,脆生生道:“奴婢喜鹊,见过三姑娘。”

程丹若点点头,不曾多话。

紫苏却笑容满面地上前,塞过一个荷包:“今后多仰仗姐姐。”

喜鹊坦然收下,同样和气地说:“还要请妹妹多指点。”

主人客气,客人识趣,自然事事顺利。

傍晚,程丹若被告知洪夫人免了她的请安,便由喜鹊提来晚膳,在新的住处吃了第一顿饭。

待点上灯,喜鹊又指挥两个粗使?婆子提热水来,让她好好沐浴洗尘。

程丹若终于能好好洗澡了。

下船后,她坐了一段路程不短的马车,哪怕有帘子,土路飞溅的灰尘也足以把人弄得脏兮兮的。

洗头、洗澡、烘头发。

慢慢做完,夜已深浓,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程丹若躺在陌生的床上,平静地睡着了。

*

霜露院。

谢玄英已经沐浴完毕,独自靠在炕桌上,盯着面前的匣子。暗格被打开,里面是他一直想还,但“忘记”还的算术演算纸。

他从没想过把这个留到今天?,但此?时此?刻,亦不觉意外。

也许,很早的时候……这就是“情不知所起”吗?直到此?时,他都不曾想明白是何时开始,又是从何而起。

是嘉祥病中的照料吗?不,他每次生病,丫鬟比她照料得更为精心,整夜不合眼乃常事。

是盐城马上的共骑吗?不,那时兵荒马乱,纵有亲近也一闪而逝,且他心神俱在别处,毫无绮思。

那么,是渔村外的御敌,还是天?心寺的相?见,抑或是更早的上巳节?

好像都不是。

好像都是。

现在回想起来,他居然清楚地记得,上巳节她从山下爬上来,握住了他的手?,也记得天?心寺的禅房,她说会?法术,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个“缘”字。

至于海上的下棋,盐城庭院的月下对话,更是清清楚楚,恍如昨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又一次想到这句话,心悦诚服。

可?不是如此?么,若问他心慕程姑娘什么,怎么答得上来?她容貌不出挑,家世不傲人,才?学教养不如名门贵女多矣。

但此?时,夜深人静,身?体?虽然疲累,心头惦念的却是她。

上京路上,两人几乎朝夕相?对,相?隔不过一间?屋子,近在咫尺。而今却不得不分隔两地,想再?见一面,难如登天?。

谢玄英有些懊悔,也有些明悟:怪不得古人说,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唯有分离,方知心意。

唉,他默叹一声,思量万千:母亲心心念念想为他聘一佳妇,最好出自名门,才?学能咏絮,贤德比班女,持家更要面面俱到,样样周全。

程姑娘怕是一样也不沾。

但要谢玄英认清现实,就此?放弃,他却实在不甘心。

婚姻当?以情为系,如果娶一个完美却不爱的女人,有何意义?他既不想言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嫁与旁人,也不想同不爱的人相?顾无言。

为什么偏偏是这样呢?

谢玄英五指收拢,牢牢攥住手?中的宣纸,心下茫然。

他原以为,无论心慕者是谁,只?要不是公主,哪怕是郡主县主,以谢家的门第总能一试,若仍有不足,他努力?挣得前程,总会?柳暗花明。

谁想全然料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