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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秦岭—淮河线, 就正式进入南方。

水系渐多?,船只代替马车, 成为了交通工具的?主力。昌顺号常去四川, 他们派出一位熟门熟路的?管事,前后打点。相?熟的?商户听说了主人的?身份,二?话不说, 立即借出最好的?客船。

自古以来, 商人便?爱斗富,长江船来船往, 无?疑是最好的?炫耀机会。

是以, 这艘船……过分高调。

雕栏画栋, 金漆玉坠, 数间套房之外, 还有专门宴饮的?大厅。厨房就有两个,还有专门供马休息的?马厩。

甲板上?有许多?盆栽,牡丹翠竹, 一切都同岸上?毫无?分别。

但水上?有其?独一无?二?的?风光。

春天?的?南方, 正是温暖美丽的?时候,百花都开?了, 岸边的?少女穿着轻薄的?罗裙,杨柳舒展着翠绿的?腰身。

码头的?摊贩挑着担子,停泊的?绣船映出女子的?倩影, 琴声悦耳。

近处的?灌木丛众,百花盛放,姹紫嫣红。远处的?青山迢迢, 飞鸟没林,生出白色的?仙雾。

既见人, 又赏景,与世界隔岸对望,似不在红尘。

程丹若喜欢这样的?隔阂感,平日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窗边远眺。

比起三年前,从京城去往大同,这次的?旅程虽然更漫长,也更辛劳,但内心少了煎熬感。

她不再?迫切地?想做点什么,也不会时时刻刻绷紧心弦,状态反而更放松。

每天?吹吹风,喝喝茶,鼠疫的?文章终于完稿。

程丹若依旧加入了部分瘟疫的?内容,前半篇是一个总论,主要讲明瘟疫的?起源是某种“病虫”,也就是细菌或者病毒。

所以,传播的?途径就是接触到病虫的?几个情况。

人感染了瘟疫,呼出的?“病气”,自口鼻入,就是呼吸道传播。

水、食物?、土壤、动物?可能会有病虫藏身,所以,饮食和伤口都有可能致病。

还有人排出的?血污里有病虫,把消化道、血液和接触传播纳入其?中。

最后,她表示“病虫”是可以被看到的?,但需要特殊的?工具,因为它们非常小,要用比眼镜放大更多?的?镜片,才能捕捉到。

假如有人想试试,可以取一些脓液,涂抹到琉璃平片上?,放在显微镜下观察,能看见一种圆形的?“病虫”。

——就是葡萄球菌了。

她还画上?了自己?制作的?显微镜,标明尺寸,欢迎别人尝试制作,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如此,她的?理论就算完备了,逻辑通顺,再?去写鼠疫,分析鼠疫传播的?种类,如何?防治,环环相?扣,没有漏洞。

谢玄英看完,认为就算别人不认可,也难以反驳。毕竟,通过鼠疫的?实践,已经?侧面?验证了“病虫”的?理论。

要反驳,就必须想办法解释,为什么她能够通过清理秽物?、隔离灭鼠,隔绝疫气传播。

一言以蔽之,说服力很强。

程丹若心满意足,誊抄了一遍,命人送往京城。

署名依旧是程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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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到了湖北荆州。

这里河流交错,水网密布,地?势也较为平坦,人们说,湖广熟,天?下足,此时的?两湖,是大夏产粮最多?的?省份。

程丹若对荆州的?第?一印象,就是“刘备借荆州”。而他们到的?那天?,恰好是当地?的?庙会,关帝庙前热闹极了,人们敲锣打鼓,孩童骑着竹马,舞刀弄枪,喧嚣欢快。

碧波粼粼,人声鼎沸,到处是背着背篓赶集的?百姓。

程丹若被吸引,正看得起劲,忽然看到人群中穿出一群民夫,肩抬轿子,轿子上?装饰着彩帛,帘子后面?隐约露出端坐的?女子,旁边还有两个孩童。

她探头:“那是什么,花神?”

不,并不是。

锣鼓声中,民夫把轿子抬到岸边,用力一推。

轿子没入江流,随波起伏。

岸上?飘出方言唱的?戏曲,难辨其?意。

“这是在祭河神吗?”她错愕,“活祭?”

谢玄英眯眼看了会儿,道:“不,是纸人。”

程丹若盯住轿子。

果不其?然,里面?的?人一动都不动,一大两小像是被钉在原地?,直直斜到,直到没入水面?。

没有呼救,没有挣扎,悄无?声息地?融化。

她如释重负:“吓我?一跳。”

“湖广一带,水灾频发。”谢玄英低声道,“一年比一年严重了。明明开?国初不是这样的?。”

程丹若指向远处:“看到那边的?稻子了吗?”

他不明所以:“嗯,怎么了?”

“围湖垦田,当然会引发洪灾。”程丹若反问,“你们不知道吗?”

谢玄英品了品“你们”两字,诚实地?摇头:“不知。”

“噢。”

说漏嘴了。

她假装这是比较冷僻的?知识:“长江洪灾的?一大原因是围垦。山间砍伐树木,导致雨水时,大量泥沙被冲到下游,淤塞湖泊,湖泊本可以蓄洪,淤塞多?,深广不足,蓄洪能力便?大为不足,导致两岸洪涝。围湖垦田也会导致同样的?结果,湖河淤浅,水道闭塞,流水无?法分流,只能蔓延到岸边。”

谢玄英若有所思:“还是田地?的?问题,可……”

“人丁增多?,田却没有增加。”程丹若叹气,“这是无?法解决的?难题。”

生产力上?不去,人口却变多?,加上?土地?兼并带来的?贫富差距扩大,古代几乎是无?解的?,除非对外殖民。

但谢玄英道:“不考虑这么多?,还是有解决之法,可在两岸筑堤,水中建坝。”

程丹若也不再?去想,整日忧国忧民,她早晚要抑郁而死。

只打趣他:“可惜这次没轮上?湖广的?参政。”

他撇过唇角。

程丹若支颐瞧着他。

这人生气的?时候,微表情也很生动,浓密英挺的?眉梢蹙拢,唇线浅浅向内抿,眼瞳朝向别处,巩膜是水润的?瓷白色,透亮干净。

网巾拢起乌黑的?头发,整洁干净,不留碎发,反而凸显出脖颈的?白净,喉结随着饮茶的?动作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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