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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对我的解释是,他并未生病,咯血只是他服药引起的不良反应,可我问他为何服药,他又顾左右而言他,只说不要告诉你。”

檀宁答应得很好。

然后当夜就趁众人睡去,用通讯阵紧急联络琉玉。

琉玉听到此处,心底紧绷的弦松了几分。

“爹爹这么说,应该是真的。”

檀宁不信:“又要服药,又会咯血,除了生病,还能有什么解释?”

琉玉也想不通。

前世爹爹好好地活到了百年后,身体一直很好,并没有生病的迹象。

就算这一世因为她的变数,令九方家和钟离家的计划都提前了进度,但也因为她的变数,阴山氏在明面上提前衰败,他们没有理由再对爹爹下手。

……除非他的确不是生病。

琉玉第一次与南宫镜通讯时,已经将自己前世的记忆和盘托出,就算当时没信,现在也肯定信了,也会做出应对。

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应对?

琉玉不能完全确定。

但她能确定一点,以她的头脑,在拥有前世记忆后都能做出一系列应对,她爹娘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琉玉咬了咬唇,垂目凝思。

现在回到仙都玉京的条件都已经具备,他们随时都能动身,唯一一个问题就是——

阴山氏金蝉脱壳的这个计划,到底要不要告诉檀宁?

心情不安的檀宁忽而迎上对面审视的目光。

她思绪一歪,蹙眉反问:

“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吧?”

灯火昏黄之中,通讯阵内的少女蓦然生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走之后,你与彰华相处得如何?”

檀宁怔愣了一下,眉头拧得更深: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关心这个?”

反正现在又不能立马飞回玉京,琉玉估计今晚也不太能睡着了,吩咐朝暝收拾行李后,她继续道:

“好奇而已?不能说吗?那就是没了我人家也不太搭理你咯。”

檀宁的性格哪里经得起这么激,当即冷笑:

“那可让你失望了,我们春日赏了花灯,夏日泛舟去秘境采了灵草,秋日……”

说到一半,檀宁蓦然停下。

琉玉托着腮问:“怎么不说了?”

檀宁抿着唇,半晌又故作没兴趣道:

“没心情跟你说这些。”

“哦?”琉玉慢悠悠道,“该不会是觉得我在这边过得可怜,不想在我面前炫耀,怕我心里难过吧?”

被她说中想法的檀宁面色微微涨红。

“自作多情!”

她确实有点同情琉玉。

过去同在一个屋檐下,她与琉玉总是争斗不休。

其实檀宁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同琉玉争的资格,所以从前与其说是她与琉玉争,不如说她就是纯粹的嫉妒琉玉,这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琉玉出身好,长得漂亮,天赋也高。

更重要的是,她连父母也无可挑剔,幸福得就像是老天爷偏心眼造出来的人。

这种人整日在她面前晃,怎么能叫人不生气?

但真等琉玉嫁去了九幽,嫁给了一个据说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怪物,只为了换取阴山氏在大晁的声名,檀宁又觉得她不该如此。

她这样的人,得意时叫人恨得咬牙切齿,可真正落魄一点,又让人觉得不忍。

琉玉平静地望着她,忽然开口:

“你还是离九方彰华远一点吧,他不是什么好人。”

檀宁有些意外她会这么说,但很快,她又露出一种不屑中带着几分隐隐得意的神色。

“我知道。”

“你知道?”

“对啊,我知道。”

檀宁难得对琉玉正儿八经聊起九方彰华,她说得缓慢又坚定:

“他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光风霁月,我一直都知道,我早就说过,你跟他不是一路人,天底下最了解他的人是我,他跟我,才是一路人。”

琉玉还是第一次听到檀宁的这番剖白。

这让她连带着对檀宁都有了几分不一样的认识。

“我觉得你还不够真的了解他,”琉玉诚实地告诉她,“如果你真的知道,或许就算他主动要娶你,你都不肯嫁给他。”

“不可能。”

并不知道前世之事的檀宁自信十足。

她眼神复杂地望着琉玉。

“你这种顺风顺水的人,怎么可能比我更了解他,你甚至都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

琉玉在心底冷笑。

他想要什么,关我什么事。

“……你觉得开心就好。”

琉玉决定,作为檀宁恋爱脑的惩罚,不管是即墨氏的事还是南宫曜阴山岐的事,还是都暂时瞒着她,让她独自难过去吧。

不过有件事她必须让檀宁明白。

“用不着你同情我,我在这边过得很好,而且——我夫君可比你心上人好看多了!”

琉玉得意地轻哼一声,随即毫不犹豫地切断了通讯阵,徒留对面目瞪口呆的檀宁。

谁跟她比这个了!

……就算非要比,这次!也绝对是她赢!

-

翌日一早,极夜宫的众人得知了琉玉要回仙都玉京的决定。

“不等尊主回来一起吗?”

鬼女趴在女使刚整理好的大箱子上,难得神色委委屈屈的样子。

琉玉有些奇怪:

“等他做什么,跟他在路上汇合不就好了?”

扛着另一只大箱子的山魈咬着后槽牙吃力路过。

“她是想问,尊后还回不回来,会不会去了就不要她们……”

鬼女放出了一只巴掌大的蝴蝶扑打山魈的脸。

“那我不管,”揽诸大马金刀地在极夜宫的台阶边坐下,“反正我要跟着去,我还没正儿八经看过仙都玉京是个什么模样呢。”

鬼女立马举手喊着她也要去。

“你们当然要去。”琉玉有点无奈,“你们不去,谁来保护你们尊主的安危?”

去仙都玉京又不可能带上大队兵马。

鬼女揽诸他们这才恍然。

对哦。

十二傩神的职责是保护尊主来着。

……还不是他们尊主自己潜移默化整日给他们洗脑要保护尊后,搞得他们自己都忘记自己上司是谁了。

而且尊主,压根就没怎么要他们保护过嘛。

一行人日暮时分出发。

不只是十二傩神,这次出行,琉玉终于能光明正大带着朝暝朝鸢随行,反倒是方伏藏、相里华莲还有阴山岐他们需易容藏在队伍中。

被阴山岐养得油光水滑的姑获鸟牵引着鬼车驶入暮色,琉玉躺在车内打了个哈欠,问车顶上的朝暝:

“我爹爹怎么说的?”

刚切断通讯阵的朝暝答:

“还是那句话,叫你不必回去,忙你自己的。”

“理由呢?”

“那倒没说,只说自己无碍,是宁小姐大惊小怪了。”

“……下次通讯阵还是你接,问就说我死了。”

琉玉负气地翻了个身。

也让她爹知道,什么都不说,一问就死了是什么感觉。

从北荒九幽出发至南陆仙都,如无意外,最快七日可抵。

听说之前九方妙仪截走傀将的队伍,足足走了一个月,全都是因为气恼不已的钟离氏在中途截杀的缘故。

琉玉沉沉阖目前想,希望他们不要这么倒霉。

虽然昨日一夜没睡,但琉玉这一觉睡得并不算踏实。

她又梦到了崖山。

天门封印松动,天下修者合力聚集于崖山之巅,而阴山泽却回身一剑贯穿阵眼。

这一剑断送了阴山氏,断送了全族的性命,还给了天下人一个名正言顺讨伐攻讦的理由。

为什么?

爹爹为什么会那么做?

梦中的琉玉仿佛置身于瀑布水花四溅的崖边,她想要尽可能地去靠近那个真相,但却隔着镜花水月,怎么也抓不住那道绯红如火的身影——

“琉玉!”

鬼车内惊醒的琉玉在黑暗中嗅到了熟悉的朝雾草气息。

“……墨麟?”她错愕地眨眨眼,以为自己还置身梦中,“你不是还要好几天才……”

“城内有神荼郁垒他们掌控,不用担心,申屠襄带着一队人马说想要当面同你谈谈,我本来是想和他们一道在玄都附近与你汇合,但朝暝跟我说你是因为你父亲出了事,才会临时匆忙回去。”

“所以我就先一步来找你了。”

一路风尘仆仆的墨麟,身上裹着一层冰天雪地的寒意。

他望着眼前乌发散乱,眼底积着一层乌青的妻子。

方才他进入车内时,她脸色苍白,细眉死死打着结,像是陷入了一个挣扎不出的噩梦,墨麟不得不握着她的肩将她从梦中唤醒。

漆黑如墨的乌发垂在她泪痕未干的脸颊,小巧面庞上嵌着一对乌润如珠的杏子眸,她衣襟稍乱,就这样懵懵懂懂地瞧着他,像是还未从噩梦里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