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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想拜托关照的,但想想景昌年纪不比她小,韩勃梁彻那边也不用多说,她敛下心绪,冲梁彻微笑点头,还有梁彻身后的朱郢等人也是。

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沈星年纪虽小,却是他们督主夫人、主母,并且大家也差不多是一起走过来看着她长大的,情谊可不一样。

梁彻乐呵呵的,朱郢他们自然也是热络笑嘻嘻点头回应。

大家这么熟,都不用废话了,梁彻有些担忧回头望了眼:“也不知黄幸屡能不能救活?”

“是啊,我等回去瞧瞧。”

“哎,希望老刘支棱点儿啊,多使几把劲。”

“是啊是啊,……”

大家七嘴八舌说了几句,然后他们就默契跟着梁彻继续往前仔细巡睃搜索,把空间让给沈星和徐景昌。

徐景昌小声说:“我已经和小姑父说了,并托梁大哥帮我传信回去,到东都,给樊司他们。”

就是徐景昌在暗阁的心腹手下。

传信的是内城一家小店铺,徐景昌他们约定好的一个私下联络点。

先前其实已经反覆在说,樊司等人心里有数,希望能及时脱身。

“走的飞鸽传书,梁大哥说用了最好的信鸽,应该可以的,明太子估计暂时顾不上暗阁的人。”

只要有个半天,甚至几个时辰都够了。

徐景昌低声说着,想起明太子,他情绪复杂又恨,尤其是从沈星这里知道对方对徐家长久的伏笔和利用,以及囚禁二姑二姑夫一事之后。

他和沈星两个,小的时候,沈爹忙着上差支应斡旋生存,焦头烂额,那时候他们家还没有小院子,只分了一个很小的低矮房间,四个人住,三个小孩打横睡一张很小的床,沈爹睡地板。

地板很潮热,甚至沈爹现在还留下的不少风湿的旧症。

那个小的没处下脚的窄矮房间,沈爹忙着生计,更不敢把小孩放出去。是二姑带着他俩一天天待着那个小房间,相依为命。那时候,沈云卿才十一岁。

后来条件终于好一点,后来有了小院子,但这段长长的岁月,都是沈云卿带着两个孩子的。他们跟着沈云卿干活、收拾家里、出去玩耍、私下学字练功。

都是二姐带着,督促的,甚至下手打的,像小母鸡带着小鸡似的。

不管沈星还是徐景昌,对沈云卿感情都很深很深的。

别看二姑出嫁站队太初宫后翻脸,从此再不往来了,那是不得已。嫁娶之前,二姑夫也极照顾他们的。

“是啊,希望一切顺利。”

说到这里,沈星的心神彻底回来了,她忍不住合十,祈祷一切顺顺利利。

徐景昌本来不信这个的,见状忍不住也跟着这么合十闭目,心里念念有词几句。

沈星是有些担心的,现在景昌好了,死劫没有了。

那二姐夫呢?

说来记忆其实很久远了,但她还记得有点胖乎乎围着她和景昌曲线救国讨好笑得像弥勒佛,时不时偷瞄二姐,成亲那天笑得合不拢嘴的二姐夫。

还有这辈子变了那么多,会影响二姐吗?沈星想想就很担心。

姑侄两人在大树后面小声说了一会儿,景昌又和徐芳他们说了两句,就忙挥手,他赶紧追上梁彻那边的巡哨队了。

他适应的挺好的,暗阁也是不能见人的地儿,比东西提辖司也没好到哪里去,甚至还要差点。而他从小就是宫女太监堆里长大的,心态完全没有障碍。加上梁彻等人对他很照顾,相处自然热情,很快适应下来了。

徐景昌现在也没别的盼的,他也不是傻子,小姑姑言辞流露出来,他隐隐有种感觉,可能大姑父和东宫的关系或利益纠葛比他知道的还要紧密太多了,所以大姑父不怕。

但无论如何,大姑父对大姑母子情真意切,大姑应该也无碍的。

就是不知道局势演变如何?

现在真的国朝混乱纷纷一片,明波暗潮急涌,谁也不知将来会如何?

现在他就盼着,顺利救回二姑二姑父。他终于长大了,他希望为家里出力,也成为家人的支撑。至于大姑大姑父表弟那边,只能观之而后定。

一切都没停。

徐家有很多背弃了他们的旧部势力,但也有不少还好的——沈星已经说了,这是能及时找到他,她那边的徐家旧部事出了力的。

一天多时间下来,徐景昌头脑渐渐冷静,沈星绝不会扔下跟着她的人不管的,他也没法丢下拿下真正为他入局的人不理。

所以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大姑那边的徐家旧部没法管了,他就跟着小姑姑小姑父,如果小姑父能用上他,他就为小姑父出力。

一直到他认为徐家这边大致尘埃落定的时候。

之后,如果小姑父需要,他继续留着,毕竟小姑姑肯定不会和小姑父分开了;如果小姑父不需要了,他就回乡,做点小买卖或开个镖局,带着他的弟兄们,或许还有二姑和二姑夫。

徐景昌想定了,他深吸一口气,冲后面沈星那边挥挥手,掉头往梁彻等人方向跑了。

刷刷地,夏柳抽条般的高瘦黑色身影消失在黑乎乎的灌木丛之后。

沈星目送。

景昌经历起伏浮沉和生死血腥更多,他适应得很快,连身后徐芳和徐喜也小声说:“小公子看着挺好的,安稳多了。”

他们也很累,高原反应有点鼻息咻咻,但不禁相视一眼,露出几分喜悦的微笑。

沈星也很开心,她眺望片刻,直到看不见人影晃动了,这才转身往黄幸屡那个方向去了,“走吧。”

黄幸屡所在的山涧边小空地那块人头攒动,急匆匆的忙碌一片,沈星过去看一眼,见大家已经抬来洗干净大石,正在用剑柄刀柄或坚硬的石块在拚命捣着采回来的伤药止血草药。

老刘等人的药箱打开凌乱一片,侧边乱糟糟摆了一堆新鲜采摘的山草药,老刘挑出需要的,一群阉宦正在拚命捣,黄幸屡正在抢救,老刘的嗓子吆喝得快冒烟了。

沈星刚刚回来,不敢插手打搅,赶快退开。

她累得不行,找了山涧边的一块大石坐下,徐芳很快就被吆喝过去帮忙了,徐喜张合他们就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往那边张望,紧张看着。

沈星坐在山涧边的大石上,乌云时不时被风吹开,一线月光泻下来,她望一眼黄幸屡毫无动静苍白的唇和黑脸膛。

她最终侧头望向山涧,长长出了一口气,用手按了一下心脏。

前世那段失落时光,痕迹实在太深了,越挖越深。她稍稍安静下来,眼前立即闪过那张浓艳阴柔又如火如荼的面庞,那个异常有前生鲜明个人特色的眼神,阴冷幽深,偏最易翻起滔天情绪。

沈星心里很难受很难受,像坠了一块铅似的,她一想起就有些控制不住眼眶发热,但她一定想知道。

这段过去酸甜苦涩,但她却感觉她在补全她的人生。

这是她的人生。

她人生非常中重要的一叠空页。

她正在填补他掩埋在尘埃过去的浓烈色彩。

也许她会因此伤心,痛苦落泪,经年过去回首伤恸不减。

但她的人生只有知悉了它们,才不会突兀空白了长长一叠。

哪怕是裴玄素。

哪怕两人已经在一起了。

可缺失了这一页,她总会觉得不完整。

等把这些空白都填补上了,这样的裴玄素在她心里才是完整的,最好的状态。

——她的心态,就好宛如一个无辜入狱坐了好多年牢的好人,他出狱要过新生了。但无论如何,他总会执着于弄清楚自己为什么好端端入狱这么多年是什么原因?

这段过去或许在外人眼里不是那么重要了,可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外人怎么理解当事人的心?

对于当事人而言,他不弄清楚,这辈子都会硌着放不下扔不去。

沈星抽身不去,她想真正重获一个新生,她想她至少要弄清从前失落的那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经历。

她只是一个并不算太坚强的人,也没有多优秀。

沈星深深呼吸,眼睛很涩,她起身跑到山涧边去洗脸。

看着那个映照在不断轻动黢黑水面的女孩模糊的脸,她盯了好一会儿,才赶紧掬水洗脸。

她用力捧了好几次,那沁凉沁凉的涧水,让她的眼睛的脸都感觉舒服了一些。

她吸吸鼻子,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

沈星其实想岔了,她在别人眼里,其实也是很优秀的。

并且感情的事,并不是多优秀多强悍的人,就能避免它的绕搅。

相反,反而越强悍越执着的人,往往会更深受其苦。因为他们性格都有极强势的一面,越执拗越放不开。

爱情是排他性的,越强悍越敏感的人越没法含糊过去。

偏他们该清醒的时候,又该死地清醒。

想糊弄一下自己都不行!

裴玄素一直阴沉着脸,特别是发现沈星一去没回来他身边之后,刷刷写着密折,掷下笔,垂眸一目十行迅速翻阅一大叠大大小小的明报暗报。

冯维很快发现他情绪不对劲了,有点担心,正要询问,后方传来急促的奔跑声。

老刘终于成功给黄幸屡止血了,生命体征也勉强维持住了,其余地方都包扎好了,唯独胸口那支贯穿前胸在后背都看到箭嘴一点尖的那支铁箭,这里没法拔箭。

老刘汗流浃背,赶紧让人去叫裴玄素,“督主,得马上抬走,找地方拔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