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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暴雨如注,连地道内都隐隐听见隆隆声,气势磅礴,如万马奔腾。

地道口的机括门打开,雨声一下子清晰了,紧接着有小推车推动和力工匠人挑着沉重东西的辘辘声和脚步声,沿着地道入口往这边过来。

费景烈马上闭上嘴巴,大家没有再讨论了,窦世安最后呼了口气,用力撸一把脸:“希望一切顺利!”

谁说不是呢?

朝斗政斗,接踵而来,两仪宫皇帝过去了紧接着又来一个明太子,朝局动荡不休下马者无数,不管是主动参与党争还是被无辜牵扯的,实在太多太多。

真希望这次能够一次性解决了,往后都安安生生的。

窦世安身侧的裴玄素和郝貌勾住他的肩膀排了排,大家闻言不禁心有戚戚然,深呼一口气,窦世安也反手勾住裴玄素和郝貌肩膀。

辘辘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大家住嘴,往地基那边的大部队快速往回走。

石灰糯米条石等大量的材料马上就到位了,紧接着就是密锣紧鼓的填封出口口工作。

地基底下的地道,从紧贴水道口的石壁开始用条石砌墙,一层厚厚的糯米灰浆压上一块极大的灰白色坚硬条石,一层又一层,一直到封顶,整个水道口的假地基四面石壁都全部砌上,直接把宜春殿地基底下的地道全部都填封了方圆十数丈一块。

忙完之后,上了地面,宜春殿已经清空了,正殿大门打开,经过沈星和匠人们的测量勘定之后,最后选择是直接用条石和灰浆用筑台的方式,把宜春殿正殿内部的全都填满了。就是一开门,里面其实堵得死死的,直到屋顶,没有一丝的缝隙。

这是最大的封堵强度了。

沈星也参与算计,不知道神熙女帝找到了玉山行宫的水道入口没有,但她眼下接到的数据,全都是和新平县靖陵那条地下暗河般的巨大水道数据差不多了。

——意思就是说,并没有人猜到,明太子这些年苦心造诣下来,算无遗策,有备无患,竟会费尽心思添加上了一条小水道。

多方算计的结果,如今填封的强度是足可以能够抵挡他们接到手的这个大水道测量数据形成的冲击力的,甚至有一些富余。

但若加上小水道,沈星心里默算过,是肯定不够的。

大家都尽可能地放轻声音,宜春殿大院其实不吵,暴雨已经短暂停歇了,沈星趴在桌子上演算,明明是个还算清净的现场环境,但她第一次亲身参与进这种撼动朝野心惊肉跳即将改变一切的筹备当中来,真有一种隐隐极度绷紧之才的悸动感。

不过沈星一点都没表现出来,梁喜也趴在桌上一连串复杂的演算,大家都一脸严肃认真又轻手轻脚的样子,连喘气都没敢很随意。

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轻轻放缓呼了一口气,赶紧站起身,把数据往那边送过去。

……

一开始日以继夜的动工,地道内和偏隘宫殿的工程全部完成之后,开始比较人多的走动的区域宫殿的时候,就变得小心谨慎了起来,日夜颠倒,只晚上干活。

如何让宫人太监不进入封堵过程中和封堵后的宫殿,这个问题不用沈星等人操心,神熙女帝自会解决。行宫内剔除细作耳目的工作一直在进行之中,时不时掀起几波大的,让人整个行宫内外的宫人噤若寒蝉除了上值不敢胡乱走动,神熙女帝推动了一下,又掀起一波,一点都不稀奇。

如此忙忙碌碌,终于把封堵工作彻底完成了。

但由于入秋后连日的雨,空气潮湿度很大温度也低,糯米灰浆干凝所需时间比较长,不过神熙女帝在开工伊始就下令,用焙烤的方式,一层层进行,务必要在指定的限期之内完成并让糯米灰浆彻底干透。

沈星等人都意识到,神熙女帝可能已经对行动日期有了腹稿了,并且就在近期之内,所有人的心弦都不禁紧张了起来。

回到圣山海。

偌大的内书房,朱红明黄垂帷,紫檀大书案和座椅,东宫的明暗心腹亲信都济济一堂,明太子依靠在首座的檀木太师椅上,薄唇吐出几个字:“八月初一,万寿节。”

行动日期定下来了吗?

确实已经定下来了。

这段时间玉山行宫之内的隐秘动静,神熙女帝虽然确实按捺得密不透风,但奈何明太子有那个线人。

那个线人见明太子淡定不为所动,骑墙的心在最后不禁趋向了圣山海,给的消息积极了很多。

一天几分暗信传递往圣山海,明太子对封堵水道口的进展和详情甚是了解。

虽然早就知道能填封的最大强度,但看见暗信确定一刻,明太子薄唇微勾挑起一抹微笑。

过后,他就再也没有太关注,封堵的过程,而是加大动作准备当中,很多会让明面都隐隐察觉的动作最后也动起来了。

万寿节,即帝皇生诞。

这是国朝一个非常重要的节庆,不亚于新年庆典的,神熙女帝不是一个奢菲的君主,除非有目的性的,否则她这些年也没怎么举行大肆的万寿节庆典。

当然,这个大肆是相对而言的,作为一个皇帝,再简朴也是有个度的,不然对名声不好,也该被人怀疑国力不行了。

所以该有的庆典,大宴群臣,还是有的。

万寿节一连三天庆典和国宴,往年在太初殿和太初大广场,今天就是在玉山行宫的正大光明殿以及广场和众多偏殿。

这样一个跟朝会差不多,甚至更热闹太多,持续从日到夜几乎一整天都待在正大光明殿,东都内外六品以上的文臣武将、隐退的勋贵和加封高官、宗室都会全部出现在万寿节大宴之上。

朝贺拜谒,之后入大宴,君臣同乐。

这很明显是神熙女帝给明太子的动手机会啊。

明太子当然不会错过了!

一一吩咐过后,很多人都已经离座匆匆去忙碌去了,最后只剩下新任的意国公北衙禁军指挥使秦岑、履国公平章政事司马南、右军都督府左都督定国公戚孟兆、太保兼龙武卫大将军李如松等七八人,都是老人,虽身板挺拔,但过半数满脸的皱纹和风霜,最年轻的秦岑也快五十的人。

这些人,他们本人或他们父辈一起,都是看着明太子当年出生,看着他长大,当年苦心护持过他,都是神熙三年那场变故死去过亲人,也清楚地知道当年种种的人。

明太子坐了片刻,他一动不动,有一瞬像雕塑,但蓦地就动起来了,清越微焦的好听嗓音变得沙哑,有种被粗粝砂石磨砺过声带充血了感觉,他道:“十四年了,三十年了,我们终于要讨回公道了!”

这声音不高,但句句都一种带血的感觉。

十四年前,也是八月初一万寿节。

神熙女帝初初废少帝登基的第一年,过了半年左右,就是那一年八月初一万寿节的前几天,有太初宫一系的朝臣上奏东宫拥果毅军于规不合,拟皇太子殿下将果毅军上呈。

神熙女帝遂让明太子将兵符等象征果毅军指挥权之物上呈,交出果毅军。

果毅军最初是明太子的大哥昭献太子留给他的亲军,不过曾经被太.祖打得七零八落过。不过明太子这人天子聪敏能力过人,外又有意国公秦钦等帮助,最后成功重组了。

父母皆不谐,但相对而言,那时明太子更恨太.祖二哥,所以后来神熙女帝的上位,明太子的果毅军是有出过力立功的。

但是啊,太.祖朝落幕之后,政治矛盾就成了神熙女帝和明太子之间的。

那时候,大事落幕,新的局面,明太子心中对母亲还有几分希冀,希望能母子和谐同在。

可母子之间,终究是得有一个人先退一步。

那时候,那个局面,明太子沉默了一天之后,最后上缴了果毅军的兵符。

然后,他等来是什么呢?

借口诘问,下旨斥责,禁足东宫不得外出,紧接着神熙女帝就炮制了神熙三年的“东宫谋逆案”!

东宫六百一十三口,包括他早已经手部残废的乳母保父,奶兄玩伴,等等等等无数人。

朝里朝外,太.祖朝留下来的先帝股肱心腹,所有支持他的,杀得人头滚滚,腥风血雨。

秦岑的亲弟弟死在那一次,李如松的叔父和多个堂兄弟也是,还有司马南戚孟兆的儿子或父兄族人。

最后明太子像疯了一样冲进懿阳宫割腕,才勉强保住了虞清二十来人,他被送往宾州行宫幽禁,这场剧变才因此戛然而止。

司马南秦岑等人霍地起身,大家都想起了当年,不禁热泪盈眶,“啪”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太子殿下!”

尤其秦岑,他身上还有孝,前意国公秦钦终究是病逝了,在神熙女帝的连续打击之下,垂垂老矣病骨支离的老将□□了好些时候,在三月前病逝的。

武将丁忧和文官不同,一般是百日,百日后夺情,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秦岑仰头,想起父亲临终的反覆叮咛:“我们一定会成功!”

不成功,便成仁!

他们意国公秦氏誓死拱卫追随皇太子殿下!

“誓死追随皇太子殿下!”

“好!!”

明太子蓦地站起身,将秦岑等人一一扶起。

明太子仰头,深深呼吸一口气,这一刻,面露一种狰狞之色!

他命不久矣,但他为秦岑他们留了明主后路,这些年他亲自抚育长大的弟弟,他知道,必不会相负秦岑等人的!

过去,在还没有和秦岑等人正式联系上的时候。

明太子原来是有个机会直接杀死神熙女帝的——龙江之变那撞歪剑尖的那个小太监。

一来,他不能让绥平王白白占了便宜,为他人做嫁衣。

二来,是他心中的不忿和不甘!

他要帝位!他要夺走神熙女帝的一切!但他不愿意偷偷摸摸的。

他要率兵冲到神熙女帝的面前,让她亲眼看着,他是如此夺走她的一切,夺走她最在意的东西,登顶!

万寿节大宴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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