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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骡速度很快而不起眼,分出来了何舟唐盛一行迅速调整装束,把曹青晔塞进小车。

小车一共七八辆,沈星和二姐也坐了其中一辆,姐妹俩低声关切着彼此的伤势或旧患,出了城之后,心里放下不少,于是就斜靠睡了过去了。

沈星心里存着事儿,心绪翻腾着睡不着,但她身份特殊还是伤员,也没人让她下车轮休,疲惫终究让她睡了一觉。

小车行进很快,日夜兼程,在先来很久的一名叫贺乐的眼哨引路底下,他们在次日很低调接近一处适合翻山的山边,骡马小车直接往草丛偏僻处一塞,背上曹青晔沈星就快速登山穿进密林。

南方气候没北边干冷,黄杏红枫干枯的草荆不少,但总体还是郁郁葱葱的,很快遮掩住了他们的身形。

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景昌也负了点伤,沈星是邓呈讳亲自背着的,趴在邓呈讳宽厚的肩膀上,刺目的阳光穿过树梢照在她的背上身上和邓呈讳的头顶上,也照在前面的曹青晔的身上头上。

这个曹青晔,是个二十七八的青年,眉眼生得和裴玄素有几分相似的影子,是个端正白皙眉目清隽的,当了多年的军官,看着也有一身颀长和威严气度,但此时此刻,一身狼狈半脸血迹,他已经通过何舟等人的程度知晓沈星是裴玄素的未婚妻了,他瘫在一名健壮宦卫的背上,眼神躲闪,不敢和沈星对视。

他们走到前头去了,邓呈讳背着沈星跟在后面,一大群人已经簇拥在他们前后左右,哗哗拨草攀山,速度飞快。

邓呈讳背颈微微见汗,阳光星星点点刺眼,沈星尽量趴低一点帮着拨开横生的枝条。

她直到这会儿,才真正见到这个曹青晔。

她盯着前面何舟唐盛一边一个亲自持刀押送的那个宦卫背上的石青色背影。

曹青晔是吧?

一路上想了很多很多,包括前世今生,种种心绪难以用言语来细细表述,但这一刻到底被压下了,她盯着前面曹青晔的背影,又不禁回首望向这个被明太子和夏以崖等恶首经营了很多年的南都平原,她不禁有些热泪盈眶。

前世今生,她有种终于冲破了宿命的感觉。

终于把曹家这个毒瘤挖出来了,事前其实她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坏了裴玄素放长线的事的担忧的,但挖出来的结果很让人满意。

她相信回去之后,那三本蓝皮册子的内容裴玄素肯定能得出结果了。

实在是这个曹家,和前生的他的死因太过直接了。

命运悲剧的最重要的一环。

沈星有种冲破这一环的感觉。

让她悲前生的他,又激动今生他们终于把这环给弄清楚攻克过半的,很难不让她心潮起伏。

沈星回首望南都,又回头看了曹青晔那边一眼,她仰头望天,她忍不住紧紧握住拳。

……

沈星他们在南都忙碌,北边的大战也断断续续一直没停下来过。

两军南下无数的腥风血雨,震动了整个大江南北。

初时在战船之上扬帆南下,前冲后追,偶有包抄交锋,但因为速度圣山海大军始终占先的一头,包抄结果并不算很如意,并且圣山海大军那边的水师战将可不是酒囊饭袋,炮声隆隆,两军前锋战船有碰撞,但总体交锋不算激烈的。

京畿往东一望无际的平原和丘陵,水网密布,绣水大河的支流七八条,加上葵水的支流,大大小小纵横交错十几条能供战船航行的河流,但终究互相连接之间,有三大节点的钞关是必经之路。

这些抄关已经全部被裴玄素以圣旨把上上下下都汰换了一遍,其上的人,要么是东西提辖司和宦营遣出去监督,要么是他从亲信漕运督司使石涛和窦世安殷厚渠抽掉出来的漕军羽林卫给急遣过去的。

钞关关门紧闭,在圣山海大军抵达绣水南岸开始登舟一刻,裴玄素已经急命小型战船装载神武大炮率先赶往三大抄关去了。

在圣山海战船隐天蔽日沿着大河直驶而下之际,钞关关门早已经牢牢关上,神武大炮炮管对准圣山海大军战船的前锋。

战船走到这里,已经不能继续水路南下了,逼得圣山海大军弃舟登岸,从陆路平原向南急行军往应京方向。

这其实和双方预料中是一样的,哨探圣山海那边不缺,裴玄素更是亲手布置。

于是两军先后在滂水中段的昌平抄关一带弃舟上岸,开始陆地战。

和先前在战船上养精蓄锐不一样,所有兵甲和战马开始徒步急行军,汗流浃背和竭尽全力的大军行走,不断的判断挪移和追截,两军几度交锋,异样的激烈,大军隆隆,旌旗招展,隐天蔽日,节奏异常的急促。

沈星何舟他们离开南都之后,赵怀义和陈英顺等人一直都丝毫没有停下来,在赵怀义的血腥刑拷之下,曹新几人终于全线崩溃了,吐出了所有东西。根据这些人给的直接或间接的线索,陈英顺赵怀义他们联合临时暂掌安庆台职权的应京参政刘延玉、别驾陈松如二人,紧急对城门和关门进行大彻查和清洗,最终把夏以崖和曹闵安插的所有城门、关门细作给挖出来处理掉了。

但明太子也在关门和城门安插有人。

那天旌旗铺天盖地,黑压压的圣山海大军如潮水般涌向紫英关与吴山关的关门,城门下骤然兴起一场激烈的厮杀,明太子和夏以崖等人对南都的渗透简直让人触目惊心,但万幸赵怀义陈英顺等人提前解决掉了一半。

孙鹏举也终于把营中的所有问题人员给解决了,那两本账册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拿着应京参政刘延玉、别驾陈松如联手用府医大印给发的手令,终于成功率应京大营的驻军出了辕门,往紫英关和吴山关方向狂奔而去。

关门内激烈而仓促的打斗,关门内外的平原之上,大军隆隆急行军的声动响彻了天际,鸟雀惊飞,硝烟滚滚。

关门一度被打开了,但最后陈英顺赵怀义终于力克敌方,不顾一切狂奔上来,十几人合力使尽全力拉动厚重的关门,“咯呀呀——”“轰隆!!”沉重的巨大门栓一道道加上去,三道关门终于被成功关上了并牢牢拴上了。

偌大的厚重的蓝漆关门,最终在圣山海大军面前关闭了!

先锋军由秦岑亲自率领,全部都是骑兵,狂冲一路烟尘滚滚,但终究是没能赶上,重重冲到关门之前,秦岑连连劈踹关门,恨得他:“啊啊啊啊——”

但头顶很快出现滚油和箭矢了,并且朝廷大军在后面穷追不舍,他们绝对不能被包饺子。

圣山海大军被拒紫英关及吴山关之下,秦岑及李如松等大将愤恨之际,但不得不立即率军狠狠擦过,按备用计划往东南方向狂奔而去。

轰隆隆的,万马奔腾百万大军前后而至的硝烟滚滚场景,让关门城头的上的陈英顺赵怀义等人都不禁心肝震颤,但好在,他们终于完成了督主大人交给他们的任务了。

陈英顺赵怀义等人持剑喘息着,浑身浴血,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长出了一口气。

……

时间回溯到两天前。

沈星何舟等一大队人刚刚压着曹青晔从后军汇入己方大营的时候。

彼时,急行军才停下来不久,火头军连忙搭灶生火烧水造饭。

这样的陆战急行军大战,是不可能一直不停地跑的,不管是步兵还是战马都承受不住了。

间断休息是必然要的。

不管圣山海大军还是朝廷大军都是。

这样的急行军大战,是抛弃绝大部分的辎重的。辎重由战船装载绕路南下,两军都是,并且不断有交火,但总体拿眼规模与如今的陆地大战相比规模小太多不足而道罢了。

所以这个急行军临时驻扎的营地,将士军马一眼望不见尽头,但除了中心一小圈基本不见帐篷的,除去必要的巡防之外,将士们摸黑席天幕地一坐一躺,抱着兵刃就抓紧时间睡了过去。

沈星他们回来的时候,是个暮色四合的傍晚,夕阳已经彻底沉入地平线,只余西边天际几缕残红,天空灰蓝颜色,有一点点昏暗的天光,但基本已经被初上的夜色笼罩了整个荒野。

一大片军士或坐或躺,整个营区极目不见尽头,巡守兵甲将士骑马步行持刀剑尖矛,一丝不苟巡着整个营区。

宦营小将江世恒去迎他们了,一路出示腰牌,过了层层的外围哨马巡防,终于抵达的后军营区。

日暮残色,黑乎乎的,离得远远的,沈星就望见后军边缘位置站着一行人,为首的一个,甲胄帅氅的黑色轮廓,正冲着沈星他们这个方向。

沈星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裴玄素!

她立即仰起了身。

背着她的邓呈讳和何舟他们也立即加快了速度。

衣料和铠甲摩挲的声音,风尘仆仆的沈星他们和一身疲惫的裴玄素这边,没有人知道,裴玄素接信后的这几天的心境历程。

但双方汇合之后,他依然第一时间先迎上沈星。邓呈讳小心把她放下来,沈星右脚用力站着,裴玄素半拥着她,手已经摸上了她肩胛骨缠着的厚厚纱布。

沈星赶紧动了动右手,左脚也踮地,小心走了一步。

裴玄素立即制止了她,见她右手活动自如,左脚也能踮脚勉强挪步,脸色也可以,这才松了一口气。

邓呈讳张合等人已经无声跪地请罪了,徐芳徐喜他们对视一眼,也跟着单膝跪下来。

裴玄素挥挥手,无声把人叫起来。

他心里存着太多的事,饶是连续的急行军大战,损耗这么多的心神体力,稍稍停下来,另外的情绪就占据他的心神。

度日如年的两天啊,当时情绪翻滚太过剧烈,裴玄素曾经三元及第文辞斐然,但他都有些形容不出当时的感受了,头脑嗡鸣,好像有些忘记了,但偏偏又是那么地清晰。

裴玄素让冯维把马牵过来,把沈星送上马背,他终于,慢慢回身,那双线条浓深美丽而摄人眼神锐利的丹凤目,视线终于落在了曹青晔的身上。

曹青晔被卸了关节,用了软筋散,他牙关咯咯,低头伏在宦卫的背上,在望见裴玄素身影的第一刻,他就抬不起头,感受这对方的动静,那道有如实感的冰冷视线终于倏地落在他的身上,曹青晔浑身都不禁颤抖起来。

裴玄素冷冷地道:“把他押到中军,把药解了。”

华丽低醇的声线有几分阴柔,声音不高,在这个血腥隐隐硝烟浓重的临时大军营地里,却有着一种喋血的味道,透骨的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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