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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渺一时愣住了,感觉后背上有一阵凉意。

文庆璧声线艰涩:“若到了性?命难保之时,我求您能看在?往日情分上,能救则救……”

他显然也不敢将这话说得太死,皇权争斗之下,再厉害的江湖高手,也不能保证激流中的全身而退。

可是?辛渺的回复却?没有任何迟疑,快得令他惊愕:“我会的。”

文庆璧抬眼?,惊愕地看着辛渺,女子素白的面容上有着淡淡的,却?分明坚决的意志,她没有看着他,眉头微微蹙起,神情端凝,垂眼?时一下子想起姜此玉以前?骄傲不可一世的样?子,脑子里想的是?,她不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白白的死了。

姜此玉在?她眼?中一直不过是?个初高中的小女孩,她太年轻了,若死了,太可惜太可惜。

文庆璧留在?原地很久没动,看着辛渺保持着那种显得有些凝重,但却?无比坚决的神情告别,转身和朋友离开王府门?前?。

他以为这样?的承诺是?出自安乐公主和辛渺之间的情谊,听闻先前?也是?辛渺从神鬼异闻中救下了她。

但辛渺对这个承诺却?出自于草率的本能。

她没想过这其后要做出的代?价和无穷无尽的麻烦,她对所?谓的权利争斗没有半分敏感,不觉得自己张口说要救人,是?把自己无形的推向了王府这边,或是?卷入了穷凶极恶的谋逆事件中。

辛渺说这句话的时候,纯粹凭着一种环境催生的道德和出于己身的下意识——姜此玉真可怜,她需要有人去挽救她。

而辛渺觉得自己能做到。

顾惜朝因此而愣住了,感觉心头一片火热,她比他们想象的更有力量,必然是?有着超凡的神通,才能凭着本心做事儿不必考虑其他。

直到晚上,辛渺还一直想着这件事。

他们坐在?喜春坊对面的酒楼中,看着夜色渐浓,灯笼一串一串地在?这条街上亮起来,人流越发多了,人声嬉笑,空气中流动着脂粉气和乐声。

花街柳巷地,门?庭若市,酒楼里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讲着伎子们的义举,传扬所?谓姽婳将军的美名,托他们的福,如今这群姽婳将军生意好,大把男人花钱去‘瞻仰’这群女子的真容,价格因此飙升,某某公子花了几金去点其中最?漂亮最?年轻的姑娘,一夜过后,对她的柔媚可爱大加褒奖。

辛渺托着下巴望着窗外?发呆,脑子里浮现?出姜此玉曾经那种骄傲神气,仿佛天生般的不可一世的倨傲,世家?贵女身上那种盛气凌人的气质曾经让辛渺下意识推却?拒绝,老?实说,她是?难以接受姜此玉那种鲜明的阶级感,哪怕姜此玉其实对她一直是?热情得诡异,但辛渺很难忽视她的身份,无法与她交朋友。

但到了如今,辛渺觉得自己对她却?油然而生一种愧疚,这个小姑娘仍是?天潢贵胄中的一员,但在?她所?属的阶层中,她也仍是?能被人鱼肉揉捏的——

辛渺之前?陡然听说她成了公主,被赐婚时,心中升起的是?一种熟悉的凉意,和她之前?看到李凌云生平时是?同?一种感觉。

世俗的荣耀真是?可怕,一个轻飘飘的封号下来,姜此玉那张骄横的面容顿时模糊成一片看不清的影子。

进入王府时,看到成了王爷的姜元淮,辛渺也有一种不适感。

姜此玉算是?进了狼窝了吧?她有所?牺牲了,境遇危险,两个兄长的情况却?相较之下仿佛好得多,仍然可以处在?王府内筹谋,和之前?又有什么不同?呢?起码表面上看,王府的仆人还是?那么训练有素一个不少地伺候着主人,虽然人少了几个,但他们的仪表威严而得体,仍旧是?高贵而体面的主子。

辛渺心里只是?不适,而不是?不忿。毕竟她若是?对此感到不忿的话就有些荒唐了,姜此玉姓姜,她和父兄是?同?一利益链条上的共同?体,一条藤上的蚂蚱,何况更是?感情浓厚的血亲,彼此间是?真正的手足情深,不是?虚情假意。

因此论公论私,姜此玉的牺牲值得与否也不是?辛渺一个外?人可以置喙的。

但这不耽误辛渺自顾自地耿耿于怀,她仍觉得过不去——

人人都是?情理之中,事事都是?意料之内。太后痛恨广燕王府一脉是?宿怨难解,广燕王府的反击是?不得不为,为了龙椅上坐着的人而彼此争斗杀戮是?自古以来,阉党和朝臣,江湖和民间,边境的战乱和如今的红花教之乱,各方势力混乱地打成死结。

她同?情姜此玉如今的境遇是?出于私心,当她站在?辛渺面前?时,是?个小小年纪的女孩子,也是?个无法亲近得起来的真正的统治阶级贵族女子,辛渺想救一个小姑娘,但姜此玉不曾向她求救时,便真的是?想当个手握政治筹码宁愿和太后阉党虚为委蛇的安乐公主。

辛渺觉得自己太笨拙,仍是?被推着走,其实若是?可以,如今的她是?真的可以不问红尘俗务,这些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本可以成为神龛上藐视红尘的麟主娘娘,人间帝王换作?几轮,难道和她有关?吗?

这种时候,渠藏那无情无欲的眼?神就会浮现?在?眼?前?,真正草木之心,不曾堕入过凡尘,自然没有她这么多烦恼。

但如今的辛渺成不了这样?的世外?人。

她有些泄气,也感觉自己真是?自寻烦恼。

或许是?书读的不够多的缘故,早知道如此,她一定会多看点人文史哲经典,也许古今中外?的渊博智者中会有堪破烦恼的什么名言警句,点醒现?在?这个愚钝挫败的辛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