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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复杂。

他认真地说,“师姐,男子没有玉宫,不会怀孕。”

绯红冲他笑了笑,没有再提。

“快看,是万鬼迎亲!”

众人躲在屋檐下,窥见一片浓青色的天幕之下,万鬼出动,抬着一具具彩绸红棺,甚至有的棺盖翻了过来,露出挣扎的人影,随后被鬼手镇压,恢复诡异的平静。

与此同时,夜幕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红雨。

“请新娘上轿!”

尖利的声音冷不防响起,一群喜鬼早就站在他们的身后,等着众人自投罗网。

“这十二头喜鬼竟有分神之能!”

元婴,出窍,再分神,而他们当中修为最高也只是元婴后期。

众道君倒吸一口凉气。

“此地不宜久留,快撤!”

但来不及了。

十二头分神期的喜鬼早有所料,堵死了他们东西南北上天入地的所有退路,一个女修被鬼手缠住,当场抬入了漆红鲜亮的喜棺。

而剩下的女修面色仓惶,苦于应对,只得在夫君的掩护之下疲于奔命。

但没一个逃得了。

恐惧和绝望凌迟着众人的灵府。

“师姐。”

江霁忽然叫了绯红一声。

“师弟,你躲好,别出来!”

绯红持着铮铮作响的春风烈火鞭,所到之处,烈焰焚天,年轻昳丽的眼眉也被映得血红。

她被八头喜鬼当街纠缠,冷汗涔涔,喘息剧烈,“你长得这般貌美,万一,万一,被抓去当新娘了怎么办?”

明明情况惨烈,江霁却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她自己都被鬼盯上了,还担心他被抓去当新娘呢。

“师姐。”

他又唤了她一声,这次是贴在她的颈边,冰凉的气息似一抹寒霜,飒飒钻入她的耳。

“多谢你,编了一段美梦赠我。”

若是多些时日,这少年江霁,师弟江霁,定会爱她如命。

江霁双手绕绯红的腰肢,在她的胸前结着灵印。

“阴阳双生!”

“逆!”

江霁夺走了绯红的部分阴气,含在口中,随后他飞快远离绯红。

哗啦啦,喜鬼抛出锁链,将他囚锁。

“嘭——”

红棺重重落下,也盖住了江霁的脸庞。

江霁就这样代替绯红,成为了新娘之一。

他躺在漆黑的棺椁中,磅礴的真气被棺木吞噬,筋骨浮软,目光涣散,仅剩下一小捧破碎的神识。江霁依稀察觉到,有人给他换了一身新娘的嫁衣,很红。

红得像是她春袖的丹色,唇上的朱砂,那样热烈又鲜明。

真是一场美梦啊。

昆山玉君阖上眼。

“嘭——”

棺椁似乎落到了深处,紧接着便是淅淅沥沥的泥土声。

他被埋了。

棺椁内越来越冷,江霁的身体飞快冰冷,呼吸减慢。

不知过了多久,江霁隐约觉得热了,他抬起僵硬的手臂,试图脱下喜服,但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效果。慢慢地,江霁不再挣扎,他冻得发白的脸庞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江霁等待死亡。

也在等待这场梦境的结束。

“嘭!嘭!嘭!”

剧烈的撞击声陡然响起,棺椁被撬开了一角,几粒血星子飞溅下来。

“……阿霁。”

江霁涣散的瞳孔多了一抹绛红色。

她跳进棺椁,紧紧抱着他,身上尽是鲜血、泥土、符纸的腥气,很刺鼻。

“没事了,没事了,我把那,那家伙,剥皮抽筋,杀得一干二净,师弟,师弟你怎么这么冷?”她往他脸上和脖子呵着热气,甚至连他鞋袜也脱了,使劲搓着脚心。

江霁被绯红弄得衣衫不整,就连死得规矩体面这点要求都被她破坏得一点不剩。

算了,死都死了,别强求。

江霁放任自己被妖邪侵体,嘴唇惨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师弟,你醒醒,师弟!”她嘴唇贴着他的皮肤,身体竟发着颤,摇摇摆摆的,“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江霁第一次尝到了女人的眼泪。

有点咸,又有点涩。

好像比甜寿面好吃。

他模模糊糊想着,冷不防被她扒开了衣领,她突然转了风格,边哭边破口大骂,“师弟,你死了我也不活了,我这就与你双修,留个鬼胎,全当给宗门一个交代!你先别死,把这口气吊着,等师姐做完再下黄泉!”

什么?

本座都这样了你还不放过我?

你还是个人吗。

昆山玉君是绝不可能接受自己被人奸尸的,于是他被绯红活活气醒了。

“师姐,不、不可……”

他容色惨白,气若游丝地阻止绯红,却握住了一截滚烫烧红的手腕,以及一对苍白手骨。

江霁记得,她不久才用透骨草染了指甲,那腕儿莹白,而指甲透红,如同一枚枚红玉笋芽,他被她牵在手里,偶尔碰到,就会被这些红笋芽掐出月牙形状。

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对血迹斑斑的棱棱白骨。

江霁举目四望,这里是一处寂静的山坟,几乎有数万座红色喜棺被挖了出来,有的很明显是被符纸炸出来的,也有的是被利器铲出来的,还有他附近的数百座,是被人用手掌生生挖出来的,那翻动的泥土上滴着未冷的精血。

此时的绯红历经一场恶战,真气消耗殆尽,只凭着本能支撑着。

江霁低头看她,声音微哑,“师姐,挖坟不好。”

而师姐浑身发烫靠着他,还使劲嗅他的脖子。

江霁一个偏头避开,却忽略了自己身体的孱弱,双方齐齐跌入喜棺里。

“师弟……”她似哭非哭,“好热,好难受。”

江霁一惊。

他似乎察觉到了某种端倪,攥住她的手骨往前一看,那上面附着一层淡淡的金粉。

江霁才想起,这棺木的外层是用比翼连枝木锻造而成的,它经常被当做道侣的压床之木。如今她翻开了万具喜棺,比翼连枝木的香气早就深入她的肺腑筋骨,成了另类的情热之毒。

江霁琢磨着解毒的法子,被她一口咬住耳垂。

他惊得一颤。

她呜咽地哭,“师弟,我就舔舔。”

系统目瞪口呆。

最后它得出结论:女主她是真的狗。

江霁如同酷吏,毫不留情拨开她的手,“不行!”

然而手骨透凉,那寒意混着血的砂砾,沉甸甸压着他的掌心。江霁鲜少见到她这一面,那样狼狈、惊惶、恐惧,便是她当日叛出太上墟,身负重伤,强敌环伺,也是一副潋滟莹煌的模样,狂妄又傲气。

她像是要不到饴块的孩子,冲他使劲哭闹着。

他垂了垂眸,“那就……舔舔。”

他都喂过她酒,碰过她唇,若只是轻轻舔一舔,那倒也无伤大雅——昆山玉君略带天真想着。

后来他发现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他身上的鲜红的嫁衣不知何时做了喜床,绸缎般乌黑的长发也被女人缠在掌心,情到浓时,用力勾扯,此时道家仙君的清灵猫瞳就会瞪得又大又圆。

江霁双指抓破了绯红的后背。

他实在受不住了,袖中剑如同一抹清光,斜斜刺出,带着悍戾无比的煞气,而绯红同样熟练张嘴,咬住这一支玉色小剑。

他闷哼一声。

江霁有点绝望,又被她覆了上去。

喜棺当中,绛蜡初燃,映照一片山雪。

次日,万座喜棺里的少女陆续苏醒,她们相互呼喊,解救同伴,很快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声势。

“昨夜有个姐姐翻棺救我,不知她如今如何了!”

“我也是!我昏昏沉沉,倒是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呜呜该不会恩人姐姐也被喜棺吞噬了吧!”

“咱们快翻开来找找!”

她们花了数个时辰,终于翻到了第一万三千八百具。

“这具还压着一角喜服呢!下边肯定有人!”

有少女惊呼。

于是她们齐心合力搬动棺盖。

然而无论多少人帮忙,这大红棺椁始终纹丝不动。

她们不得不求助于前来施以援手的医家圣君,对方背着采药筐子,一袭青衣,如同飘渺飞仙。

“起。”

声如碎珠,落入玉盘。

那棺盖被掀了一角,凌乱的红服之下,露出两对交缠的雪白裸足。

“嘭!”

棺椁又被盖了上去。

“此棺有主,不劳诸位相救。”

里头传来一道嘶哑至极的男声。

而在外头的青衣医者听着动静,捏着指尖,起先露出震惊之色,后来有点迷茫,随后陷入了某种困惑。医者眸光深深,那是千言万语都说不出的复杂。

他伫立原地,思考良久。

最后青衣医者撕下纸张,当场速写了一个方子,折了两折,郑重塞进了棺椁的缝隙。

什么东西?

昆山玉君微微蹙眉,漫不经心抽了下来。

他拿到了一张详实的药方。

安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