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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所有人都疲惫了。

从开始的新鲜,到了现在,却只有枯燥乏味了。

其实绝大多数人的试卷,甚至连点题都做不到,可谓不入流。

这样的文章读的多了,只会让人疲惫不堪。

良久,突然有人道:“咦……”

这本是极安静的贡院明伦堂里,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

发出声音的是国子监祭酒胡俨。

作为四个考官之一,此时的胡俨,脸色凝重。

随即他起身,走到了主考官解缙的面前。

“解公,此文……有些另类。”

解缙一听另类,第一个反应就是反感,下意识的就道:“有些读书人,哗众取宠,这样的文章……实为不入流,此等狂生,不治罪就不错了!”

这也是实情,偶尔的时候,阅卷官总会遇到几个疯子。

而另类二字,绝非是好词,这也意味着离经叛道,是解缙这样的人最为厌恶的。

胡俨却是苦笑摇头道:“非也,非也,解公,你且看此文文体。”

解缙只好忍着厌恶,主要是他对胡俨现在的印象也很糟糕,胡俨这人,表面上恭顺,实际上……不老实。

不过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解缙还是拿起了试卷来看,这一看,脸色却也凝重了。

这文体是八股文没有错,一个字没有多,一个字没有少,属于最正儿八经的八股。

无论破题、承题、起股、中股、后股,也绝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破题十分中规中矩,可到了承题的时候,意思越来越深,开始层层叠进,阐述圣人的观点。

而这种似波涛一般一浪高过一浪的形势,却是解缙前所未见。

相比于其他的八股……此篇文章让人眼前一亮,却又绝不是离经叛道的那种。

“原来八股,竟还可以这样写?”解缙大为惊诧:“真不知是哪一个才子所作。”

只可惜,试卷是糊名的。

解缙也不知答案。

倒是一下子的,却将胡广、杨荣二人也吸引了来,尤其是胡广,胡广也曾是状元,他将这试卷看过之后,便爱不释手地道:“此文章的考生,必为咱们江西人。”

众人一听,都不由的笑了,解缙则道:“何以见得?”

胡广道:“这还用说?你看此文,甚是老练,也只有我们江西的才子,才能做到如此的老道!还有如此文体,真是开了先河,老夫阅了无数的文章,也不曾见有人如此推陈出新,以我浅见,必是江西才子无疑了。”

解缙也不禁笑道:“必是吉水县的才子,我听闻,吉水县这两年,又出了几个贤才,莫非是他们中的一个?”

这四人之中,多为吉水县人,只有胡俨比较惨,他是江西南昌府人,他捋着须道:“可是那个叫曾桀的吗?”

杨荣咳嗽,道:“诸公,我等是考官,猜测考生名姓,终为不妥。”

众人听罢,似也了然,便又各自落座。

解缙拿着试卷,沉思片刻,提了笔,在此卷上写下了判词。

……

五军都督府里。

几个都督正一起闲坐。

此时,丘福道:“听说,近来京城里的举人们都不安分,马上就要揭榜了,也不知要闹出什么事。”

说到了这个,朱能就来劲了,笑嘻嘻地道:“你们不晓得吧,我听闻……顾成的孙子真去考了。”

“哦?”魏国公徐辉祖道:“咱们这些人,倒没有子孙去考的,说来惭愧。”

朱能兴致勃勃地道:“没去考的才好呢,你们是不晓得,顾成都哭了,他和俺喝酒,哭的伤心极了,说自己的孙儿非要去考,考试的前一天,那天的夜里,他孙儿还哭了。”

“哭了?为啥哭。”

“说是不会做题。”朱能眉飞色舞地道:“你想想看,这题都不会做,他考个什么?哎……完啦,完啦,丢人现眼了,可怜顾成一世英名,被这孙儿败光了,倘若交了白卷,便要贻笑大方了。”

丘福笑骂道:“亏你还笑得出来,放榜那一日啊,咱们提了老酒,去瞧瞧他,他也不容易,就这么一个孙儿,再者说了,咱们的儿子,还是助教呢。”

朱能便憋着脸:“哎,我竟忘了这个,哈哈……哈哈……俺儿子被人坑了这么久,总算现在也扬眉吐气,能坑害别人了,光宗耀祖啊!”

朱能发出杀猪一般的大笑。

一连数日,京城里飘起了雨。

张安世带着四人,在栖霞渡口炸鱼为乐,在这儿,是他的天下,谁也管不着,因而痛快无比,不亦乐乎。

这渡口也开始秩序井然起来,此处变成了无数渡船和商船的中转站。

张安世甚至打算将兄弟船业的总部设置于此。

不过这个时候,放榜之期终于到了。

虽说放松了几天,可张安世还是颇有些紧张的。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法子有用没用。

不过张安世清早却起来,先是叫来了张三。

张三堆笑道:“公子,今日起的这样早?”

张安世道:“上一次教你印刷的书,你印刷好了没有?”

“早几个月就开始印刷。”张三道:“这几个月下来,寻了好几个印刷的作坊,只是公子要印十万册……这全城的作坊,小的都寻遍了,到现今,也只印刷出了八万本。”

张安世骂道:“不够的话,你可以去寻镇江和苏州的书商去印嘛,你这家伙……”

张三只苦着脸,不说话了。

张安世道:“去将样书取来。”

张三如蒙大赦地一溜烟去了,片刻之后,又气喘吁吁地回来,将一本样书交给张安世。

却见这样书的书皮上,写着:“张安世八股笔谈”七个字。

张安世道:“分发去各处书商,告诉他们,一部书卖三两银子,一文钱都不能少。”

张三似乎被震惊到了,大惊道:“卖这么贵,其他的书,都只卖一两百文,公子,你还懂八股?咳咳……小的的意思是,书商们可能不肯上这书。”

张安世道:“那就摆出我兄弟杨士奇的名号来嘛,实在不成,你打我恩师胡俨推荐也可,总而言之,赶紧上书,不要啰嗦,这书商卖一本,咱们给他们五十文钱返利便是了。”

“噢。”这次,张三不再多话了,点头便去忙了,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失落,毕竟……此去难免要被人嘲笑的。

张安世顿时心情好了不少。

这印刷,也费了他一万多两银子。

是亏是挣,就看顾兴祖的了。

但愿不要血本无归。

接着,张安世便与京城三凶会合,而后寻了顾兴祖,一路往贡院飞奔。

到了贡院外头,这里已是人山人海,不只有上万多来看榜的读书人,还有许多的好事者。

也有一些秀才,虽没有资格参加考试,也希望来增长见识的。

再加上一些指望着给人报喜去得喜钱的。

不少的货郎,见此机会,挑着各种的吃食,在人群之中穿梭,好不热闹。

此时,人声鼎沸。

朱勇仗着自己的身材高大,在前开路,挤开了许多身体孱弱的读书人,很快,张安世几个,便已出现在了榜下。

当然,现在榜还未开始发,所以大家只对着空白的墙壁空等。

这后头许多人正议论纷纷,说着各种闲话,猜测着这一次的成绩。

当然……南方人和北方人口音的人彼此多有仇视。

已经有不少的北方士子,开始抱怨了:“这考官都是南人,且都是江西人,必定瞧不起我们北方士子。”

“当初洪武皇帝在的时候,他们宁愿与洪武皇帝针锋相对,也不肯录取我们。”

自然也有南方的读书人挑衅:“这科举,比的自然是谁的文章做得好,愿赌服输,都是读书人,岂有技不如人不肯认账的?”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人群顿时骚动。

好在这里头,早已安插了不少穿着便装的五城兵马司校尉,忙将人分隔开来。

不多时,却有不少读书人自动地分开了一条道路。

随即,几个读书人便出现在了榜下。

这几人,穿着儒衫,却一个个神采奕奕,顾盼不凡的模样。

显然,很多读书人都是认得他们的,便听人低声议论:“这几个,都是吉水的才子,我有缘看过他们的文章,实在是叹服。”

“那个是曾棨,还有那个叫周述,另一个是叫周孟奇……此三人……文章最好。”

“此番他们应该必中了,却不知是不是能中头榜。”

许多人看着曾棨几人,都露出了羡慕之色。

有些时候,你碰到某些人确实不得不服气,人家躺着都能比你的文章做得好。

曾棨似乎对这些不以为意,只是微笑,倒是目光一瞥之间,见着了顾兴祖,不由道:“这一位贤弟,岂不是上一次我们遇到的顾同年吗?”

顾兴祖看了看曾棨,然后抬头看张安世。

张安世道:“傻瓜,跟人打招呼。”

顾兴祖便上去道:“又见面了。”

曾棨见状,就道:“上一次你说你考的很好……”

这话的声音不大不小,这里虽是喧闹一片,可在旁边的人都听到了。

这些听到的人,便都古怪地看着顾兴祖。

这倒很新鲜,还有人说自己考得很好的。

这人不会是个……

有人嘀咕:“我知道他,是个侯爷的孙子,师承张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