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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头头是道地道“客官你是不晓得,人饿着肚子,一日两顿,且还是吃糠咽菜,说实话,有几个有气力干活的?这一点,客官您可能不晓得人饿着是什么样子,可若是人吃饱喝足,浑身都是气力,这就不同了!”

“过往的许多客商都在说这个事呢,说咱们渡口这儿的汉子,一个人可以抵得上其他地方三个人,若是再细致一些的活计,其他地方的徭丁干不成,可到了咱们渡口这里,还真能干成,没办法,吃饱了饭,脑子就好使了,学什么都快。”

朱棣听了这话,才猛然醒悟,他方才明白,这里头的诀窍竟在于此。

这个时代,并不存在所谓的劳动生产率的概念,可朱棣却也知道,这其实和带兵一个道理。

寻常一群营养不良的士卒,即便人再多,也是没有战斗力的,那些吃饱喝足的精兵,平日里操练也在实处,哪怕只有区区数百上千人,在战场上也能发挥巨大的作用,成为击垮对方阵线的重要力量。

朱棣颔首,大笑道:“好好好,真没想到,这渡口……百姓们竟还活的这样自在。”

小二道:“可不只这样呢,这里买卖也好做,许多商户也都闻风而动,你想想看,且不说这儿货物进出,单说这儿这么多人要来市集里吃顿好的,买双新鞋,舍得扯几块布回去,这东西积少成多,买卖就好做!”

“不说其他,就说市集里卖肉的张屠户,去年的时候,一个月也才杀一口猪,到了今年,若不宰杀七八头,都供应不上的。”

朱棣听罢,猛地想起什么,随即就道:“可我在外听说,这儿有人滥杀无辜?”

“杀人?那倒真杀了好几个了。”小二一听这个,越发的来劲了,道:“最先杀的,是一个叫震天虎的,此人从前开了赌坊,在这渡口里那真是横着走的人,他是背了许多命案的,不过他与上元县的都头相熟,谁也不敢管他。可等到承恩伯一来,第一个便是将他绑了,打了个半死不活,直接给治死了。后来……又抓了几个……”

小二热切地接着道:“其中一个,是个老婆娘,此人拐卖女子和娃娃,专门诱人去南京城里发卖的!那次拐人娃娃的时候,被当场拿住,承恩伯晓得了,连夜赶过来,当即便教人打,生生被打死了。”

朱棣听罢,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这样说来,那什么承恩伯,倒是青天了?”

小二一听承恩伯,声调也提高道:“这何止是青天,青天也不给人发工钱呀,这是青天加上财神爷,咱们都亏他的庇护,在这儿混口饭呢。”

朱棣哈哈大笑,腰杆子也挺直了,口里道:“哈哈……其实他也没这样厉害,都是一些旁门左道。”

其实朱棣也就谦虚一下。

小二听罢,却板着脸道:“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旁门左道,我看那些个什么老爷们,才是旁门左道呢,口里头又是什么拯救苍生,又是什么百姓为念,可干的哪一件不是糊涂事,俺这人没读什么书,可能比不得客官您懂什么大道理,可俺只晓得,大家的日子过的都比从前好了,便是天大的理。其他的你说破天,有个鸟用。”

朱棣又笑,他心里……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你说的有理,还是你有理,俺看你都可以做国子监的博士了。”

“可不敢,可不敢。”小二也跟着挠头乐了。

就在此时,突然一下……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朱棣顿时脸色一变……

姚广孝也佛心动摇。

那小二居然还镇定自若,甚至笑着道:“客官,无妨,无妨,别怕,别怕的,这是寻常事,咱们这渡口这儿……是这样的,习惯了就好了。”

朱棣:“……”

“客官要走了吗?诚惠三百七十钱……”

朱棣微笑,朝另一桌的亦失哈使了个眼色。

亦失哈干笑,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携带的银子都送给那老妪了,于是不紧不慢地看向众禁卫。

众禁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

朱棣:“……”

姚广孝似有所悟,高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沈家庄……

那一声轰鸣过后,一团火焰升腾而起,剩下的半边沈家庄邸,顿时陷入了滚滚浓烟之中。

丘松正微微抬头,叉着手,一甩鼻涕,却又喜滋滋地看着那一团焰火,清澈的眸子,亮晶晶的。

震耳欲聋的轰鸣过后。

与丘松不同。

朱勇和张軏却已是条件反射一般,直接架了张安世拖拽着便跑。

朱勇嗷嗷叫道:“大哥,风紧扯呼,快跑!”

张安世被他们拖行,口里大骂道:“他娘的,扯你们个蛋,跑个啥,这是自己的地头。”

朱勇似乎猛然恍然大悟,对呀,这不是炸人茅坑,也不是往别人家宅子丢火药包,这是咱们炸自己的。

于是,又忙将张安世放下。

张安世气喘吁吁的,忙在地上如热锅蚂蚁一般找自己被他们拖行脱落之后的鞋,口里还骂骂咧咧:“没前途,我早知道你们没前途,我都懒得搭理你们。瞧一瞧你们这一副德行,哎呀,我瞎了眼……”

总算将鞋找着了,趿了鞋,抬头看那沈家庄最后的残垣断壁,陷入了火海。

大火冲天,烧无可烧,只无数的灰烬和烟尘漫天。

张安世这才整了整衣冠。

在不远处,上百个组织起来的劳力和匠人在此待命。

张安世走过去,大手一挥:“听我号令,清理!”

“喏!”

众劳力们个个精神抖擞,一听号令,顿时发出排山倒海的呼声:“喏!”

说罢,众人拿着铁锹、铁铲,或是锤子,冲上前去。

这沈家的庄子……确实是废了。

尤其是丘松一直在惦记着剩下没炸掉的半边建筑。

张安世权衡再三,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还是把剩下的也炸了吧,直接夷为平地,他的新监狱,啊不,他的新学堂,自然也要在这一片焦土上拔地而起。

虽是打定了主意,可最终让丘松得逞的时候,张安世的心依旧还是在淌血。

我太难了。

自己炸了自己两次。

而且两次都是我张安世心甘情愿的。

张安世感觉在一团烟火中,就好像自己的孩子被夭折了。

而且他娘的夭折了两次。

吸了口气,回头又对朱勇和张軏骂骂咧咧。

朱勇和张軏耷拉着脑袋,不敢顶嘴,只嘴里轻声咕哝。

又回头,发现丘松不见了,细细一看,却发现丘松第一个冲进了现场,十之八九,又是想看看他的杰作,还有查验爆炸的威力了。

就在此时,一个汉子疾步冲过来,高呼道:“伯爷,伯爷,不得了,不得了,出大事了。”

张安世淡定地道:“又是什么事。”

汉子道:“来福客栈那儿,今日有人吃饭不给钱,哎呀……好几个人呢,还带着刀,凶得很。”

张安世便骂道:“他娘的,自老子来这儿,就没见过有人敢这么嚣张的,平日里连小偷小摸都瞧不见了,现在竟还有人敢吃饭不给钱,他以为他是谁?”

“走。”张安世大手一挥,猛地想到什么:“他们还带刀?”

“是。”

张安世勃然大怒:“召集人,给我召集百八十人,带上家伙,管他锄头还是铁锹,都带上,大家保护好我,跟我来。”

张安世在这渡口,还真是一呼百应。

一声令下,便有许多汉子带着家伙跟过来,队伍越来越壮大,乌压压的甚是骇人。

待到了客栈,这儿已围了个水泄不通。

里头便听人道:“谁说不给钱,只是没带,我叫人去取。”

“客官,你吃白食便吃白食,却还在此抵赖什么,我起初还当你是贵客,又见这和尚跟你一起,难怪你点这么多菜肴,原来就不打算付钱的。我不管,说什么你们一个也别想走,我已教人知会咱们张伯爷了,等张伯爷来,看怎么收拾你。”

“你叫他来。”

“呀,你还敢说这样硬气的话,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大胆,你好大的胆子!”

里头骂的不可开交。

张安世先等前头一个打头的人进去,那打头的人回头道:“还没动刀呢,没动刀呢。”

张安世顿时豪气顿生,口里大喝道:“让开,让开,我张安世来啦。”

说罢,排众而出,张安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出现。

一进客栈,顿时眼睛好像刺瞎了一般,第一反应便是想要脚底抹油。

却见众目睽睽之下,朱棣瞪着门前的方向,张安世和朱棣眼睛稍稍对视,便心知自己跑不掉了。

张安世的腿从大步流星,随即变成了小碎步,方才还昂首挺胸,叉着腰,转眼双手垂下,背微微一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