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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这个新的海政部尚书百废待兴,手头上不知多少人事任命需要处理,再加上新的部堂,也要赶紧构架起来,至于海政的事务,也要赶紧走上正轨,这桩桩件件的事,暂时来说,都比姐夫重要一点点。

朱棣神色间带着几分忧心,道:“哎……朕昨日做梦,梦见有猪入食槽,贪吃无度……以至猪圈坍塌,猪嚎震天。”

张安世:“……”

即便是朱棣,虽不迷信,不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对这梦境的事,却是颇为看重的。

这个时代的人深信,梦境宛如是某种上天的征兆。

朱棣所言的所谓猪入食槽,贪吃无度,显然这个猪……可能和朱有关。

至于是哪一个朱呢……

至于猪入食槽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显然,这绝不是什么吉祥的征兆,只是后头的厄兆,朱棣不好继续说下去罢了。

猪圈都塌了,这……猪圈既可类比于房子,也可以类比于某些东西,比如……江山社稷。

“陛下多心了。”张安世宽慰道:“素来梦是反的。”

朱棣道:“可能是朕多心,可细细思来,此梦实在教朕不安,可能是朕老了吧,年纪大了,就不免多心,这多心……其实就是担心罢了。”

张安世看着朱棣的样子,心头软了几分,道:“姐夫那边……”

朱棣摆摆手,没有让张安世说下去:“你尽力而为吧。”

“遵旨。”

朱高炽入营,原本以为自己会节食。

可很快却发现,他竟是多心了。

模范营里给他供应的伙食,甚至比他在东宫要好的多。

不只有鸡蛋,还有羊奶,甚至还有一定量的肉食和红薯。

倒是米饭不多,只是晚餐,并无肉食,只有正午才允许吃肉。

当然,最让他受折磨的,却不是此。

模范营的操练,几乎是没日没夜的。

除了短暂的一个半时辰的学习课之外,其余时间,大多与操练有关。

除了清晨的清操,到上午的课操,再到午操,几乎没有什么间断。

当然,朱勇对他还是很客气的。

唯一不客气的人,就只有丘松。

丘松看朱高炽很不顺眼,也不知是不是张安世特意嘱咐过他什么。

令朱高炽横竖想不通的是,即便是张安世嘱咐过丘松这个家伙,这个家伙又怎么敢……当真每日甩脸子给他这个当朝太子看呢!

虽说丘松的父亲丘福,曾经和朱高煦走得近,甚至当时极力支持朱高煦为太子。可无论怎么说,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现在他这太子之位已经不可动摇,即便是丘福也已接受了现实,一直都在缓和关系。

可对着邱松,还是令他心里不甚舒服,丘松每日瞪他,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盯贼似的。

操练的时候,是没有人对朱高炽打骂的。

不过……朱高炽却被编入了一个小队之中。

这个小队只有区区的七八人,而这七八人,显然都颇老实,对于队中的朱高炽,他们当然还是很关照的。

可以说,排除掉丘松,营中的每一个人都对他很友好。

甚至营房里睡觉的时候,大家打呼噜,害怕朱高炽睡不着,被他们的呼噜惊搅,大家都是先睁着眼,强忍着睡意,等朱高炽睡下了,他们才进入梦乡。

朱高炽倒是对这些校尉们,由欣赏,到渐渐地信赖。

可很快,糟糕的事发生了。

每一队的操练,一旦有其中的校尉无法完成,或者掉了链子,往往都是全队人受罚。

而朱高炽,显然就是那种被人关照,却每一次都掉链子的人。

因而他所在的这个小队,几乎从清晨开始,就被一次次地罚操。

每一日,都可见这一队人,耷拉着脑袋,乖乖地站在校场上。

显然,朱高炽是无人敢处罚他的。

可越如此,朱高炽就受不了了。

本质上,他是一个仁慈的人,眼看着一群人,对自己尊敬有加,每日都侍奉着自己,有饭先让他吃,有觉先让他睡,却因为他的缘故,永远都在各队的队尾,每日受罚。

朱高炽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挑衅,心就像被人用力揉捏一样的难受。

他甚至无法接受这些同队之人,每日受这侮辱,尤其是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当然,朱勇、张(車元)和邱松却不一样,他们安慰朱高炽:“殿下,没事的,没事的,这不关殿下的事,只是营里头的规矩就是这样。殿下乃太子,自然不必受罚,他们受罚就好了,反正他们皮糙肉厚,受的了,再说这也是应该的嘛。”

朱高炽:“……”

这话不听还好,听了显然更糟心了。

朱勇却又道:“殿下放心,有咱们照顾着殿下呢。殿下,明日午餐的伙食,您想吃点啥?咱们有……”

朱高炽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羞耻心,咬牙切齿地道:“本宫要操练!”

“啊……不可啊,不可啊……”朱勇关切地道:“殿下您是千金之躯,来咱们这呢,只是走一走过场就行了。殿下在咱们的营里,就当这儿是东宫,把张(車元)当是身边的宦官就好了。”

张(車元)斜看一眼朱勇,不满地反驳道:“二哥,为啥俺是没卵子的,那你是啥?”

朱勇一拍他的脑袋,鄙视地看他一样道:“笨蛋,你添什么乱呢,这只是打一个比方。”

“那为何……”

朱高炽有很强的自尊心。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他本身就因为身体不便,幼时没有受到父亲过多的关爱,而被人所忽视。

所以他既有天潢贵胄的骄傲,却又有着自卑!

因而,他愿意善待每一个人,想到有人为他受罪,便忍不住地觉得无法忍受。

于是他微微眯着眼睛,心里在这一瞬里有了某个决定,而后带着几分慷慨就义的气势道:“队列的操练,本宫总是不能妥善完成,夜里的时候,你二人指点指点本宫。”

“啊……这……”朱勇被朱高炽突然认真起来的态度给整懵了,而后才道:“殿下……您真是……真是……这样的事,您也愿意亲力亲为,难怪大哥说,殿下是天下最好的姐夫,俺要有这样的姐夫就好了。殿下,俺能叫您一声姐夫吗?”

朱高炽:“……”

朱勇拍了拍胸脯,豪气地道:“殿下放心,这事包在俺们的身上,等用过了晚餐,俺们兄弟几个,亲自陪殿下好好地练一练。”

朱高炽胀红着脸,在这一会里,他好像……察觉到了自己似乎中了什么计谋。

可虽是计谋,他却又觉得,这个圈套,自己非要钻进去不可。

于是,他索性不再多想。

到了晚餐之后,校场里空无一人,一盏盏马灯张挂起来,在这凄清的校场上,只有几道影子,被灯影不断地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