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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季夫人”仿佛能跃动的眼波里,陈昭眉眼光盈盈,答:“我跟你走。”

季夫人和陈昭眉在某种意义上是白家的新旧两任“主父”,他们二人都发话了,篾席一个小男仆也不敢阻拦。

篾席嘴唇动了动,半秒之后幽幽说:“那请快去快回,要是公子回来,看不到少夫人,怕是又有一场气要生呢。”

即便是季夫人,也不敢惹红瑰生气。

“季夫人”冷淡地说:“知道了,我有分寸的。”

说完,他便带陈昭眉走出了房间。

长廊四通八达,连接着各个方向的雕梁画栋、小桥流水。可见冬城白家也是财宏势大。

清雅的山庄原是一派素静,现在却挂满红绸红灯笼,摆满鸾凤金玉,花坛上一点素色也不见,全是开满一束兼一束的曼殊蔷薇。

在浓烈的曼殊花气中,“季夫人”脸色发白,身体轻轻哆嗦,似乎随时要昏倒过去。

陈昭眉赶忙伸手搀扶他:“夫人……小心!”

“季夫人”心里一动,脸上挂笑:“没想到, 你第一次喊我‘夫人’,是这样的情景。”

陈昭眉脸上闪过尴尬,却又好笑,但当他想笑的时候,目光触碰到那些带着尖刺的曼殊蔷薇,紧张的情绪就跃上眼帘,使他嘴角自然下压,要笑也笑不出了。

“季夫人”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使了个眼色,说:“去白家祠堂。”

陈昭眉点点头,扶着“季夫人”往祠堂走,脚下生风,快得草上飞似的。而“季夫人”虽然看着柔柔弱弱、一吹就倒,但暗自施展巫力,也能跟得上陈昭眉的速度。

陈昭眉只能感叹:公子无论任何时候看起来都好柔弱,但是也都好强。

但见整座山庄已被野火般的蔷薇覆盖,唯独在白家祠堂外,还立着两棵守门的旃檀木,在万千嫣红中独独的两点绿木。然而,蔷薇的藤蔓已经如网一样缠住旃檀木的树干,冠盖上的翠绿也染上枯黄,颓然即将逝去,只是苦苦支撑罢了。

看到这样的情状,陈昭眉不知道该夸赞红瑰强,还是该夸赞白家祖宗死了也不赖。

二人一踏进祠堂,就能闻到旃檀妙香,清新地洗脱了一路上他们身上染上的浓烈曼殊气味。然而,燃烧着旃檀香的炉子火光熹微,仿佛随时就要熄灭,香气也淡在有无之间,使人悬心。

陈昭眉未及感叹,转头一看,便见“季夫人”摇身一变,脸面变回他熟悉的模样——白瑰的脸。

陈昭眉虽然一早认出了他就是白瑰,但现在看到“季夫人”的脸变幻成心上人的脸,也是有点儿诧异的:“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白瑰咳了咳,忍着背上蔷薇刺的疼痛,竭力平静回答:“我现在受了伤,只能避其锋芒。”后面其实还有一句话,白瑰没说,那就是“我就算没受伤,怕也干不过邪神”。他虽然是弱男子,却仍很有自尊,不愿意在陈昭眉面前承认自己比另一个男人弱。

说着,白瑰又看着陈昭眉:“你怎么这么熟路?”

刚刚白瑰就觉得非常奇怪了,他只是说了一句“去白家祠堂”,却还没指路呢,陈昭眉就轻车熟路地摸到地方了。

陈昭眉挠挠头,说:“我梦中曾经来过。”

“梦中……?!”白瑰更觉诧异了。

陈昭眉便告诉白瑰,他被纪玲珑捅了一刀,进入濒死状态,在法阵之中见到了多重世界的陈昭眉。

经历了那一场场的梦境,陈昭眉总算明白了他当初在白瑰的梦里看到的红瑰是怎么回事。

“所以,我之前看到的梦境……不是你的梦,而是红瑰的世界啊。”陈昭眉感叹道。怪不得他虽然对红瑰心生畏惧,但却仍本能地不害怕白瑰。

原来,他的潜意识里是分得清他的心上人和其他人的。

想到这个,陈昭眉的脸色也柔和许多:“我了解你的苦衷了。”

说着,陈昭眉把手搭在白瑰的双手上:“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你一定很难过吧?”

原本白瑰还能支撑,听得陈昭眉这么柔声劝慰,白瑰心下一酸,垂着眼皮说:“是我不好,我总是忍不住瞒着你……”

“我懂的。”陈昭眉截口道,“我明白的。”

看完了那些梦境,陈昭眉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再说了,就算没有这些梦境,陈昭眉也一早打算原谅白瑰了。

没有什么比白瑰更可爱、更珍贵、更重要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陈昭眉皱着眉,看向门外越来越蓬勃的曼殊蔷薇:“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是幻境吗……”

但如果是幻境,也过分真实了。

“不是幻境。”白瑰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这儿是红瑰的世界。”

重梳打开时空缝隙,把陈昭眉投进去,成功将白瑰和红瑰都引走了。

在白瑰原本的世界里,重梳已成最强。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了。

——白瑰猜测,这或许就是重梳一直追求的“大业”。

时空缝隙之中,成神的红瑰自然更是更为强大的,他很快搜寻到陈昭眉,并把他带回自己原本的世界。

白瑰还是肉体凡胎,强行穿梭时空难免受伤,来到红瑰的世界后只能暂且苟着,尽量保持低调不让对方发现,为此甚至不惜假扮季夫人。

陈昭眉道:“那原本这儿的季夫人去哪里了?”

白瑰答:“早在红瑰发疯之后,季夫人就害怕地逃回夫家了。”

“啊……这……”陈昭眉想了想,又察觉一个逻辑上不合理的地方,“即便如此,在红瑰的世界里,陈昭眉已经死了。那怎么篾席会说,陈昭眉被及时救活了呢?”

白瑰叹了口气:“他使用了真言术,让全世界以为你还活着。”

陈昭眉惊愕得下巴落地:“他脑控了全世界??!!”

红瑰把陈昭眉带回本世界,这儿是他的主场,这儿的他力量最强盛。但是,能洗脑全世界,也让陈昭眉感叹过分牛逼了。

陈昭眉禁不住问道:“可是,他这么强,难道不能认出你是冒牌季夫人?”

“如果是以前,当然可以。”白瑰说着,又觉得背后旧伤疼痛,便咳了咳,“但现在,他过度使用真言,体内虚耗,倒是难了。”

陈昭眉突然想起以前在白瑰书房里看过的巫术书。他为了白瑰特意看了真言相关的章节,自然记得那些真言反噬的惨痛案例。

陈昭眉莫名地替他感到担忧:“他这也太胡来了。为什么非要洗脑全世界?”

“因为只有这样,”白瑰似也有几分感同身受,“他才能洗脑他自己。”

“洗脑他自己……”陈昭眉愕然,“你的意思是……他……他的真言术覆盖了他自己?他自己也以为他认识的陈昭眉还活着?”

白瑰沉沉点头。

“是因为这样,”白瑰一顿,“才会反噬。”

只是洗脑全世界的凡人,不至于对已经成神的红瑰造成伤害。

因为红瑰对“神”使用了真言,才遭反噬。

白瑰和陈昭眉相对无言,忽感祠堂外阴风阵阵,裹挟着一阵腥气冲入鼻腔。

不过瞬息之间,红瑰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祠堂那棵多摩罗旃檀木之下。他穿着一身华贵的婚袍,就如同曼殊蔷薇本尊一样艳色生香。而他那张脸却苍白得像削了皮的旃檀树一样,肌骨萧条,怆然寂寥。

他目色里有茫然,这是一种中过洗脑真言的后遗症。

他看起来如此强大。

他看起来如此脆弱。

他看起来如此恐怖。

他看起来如此胆怯。

在这一刻,陈昭眉看着他的身影,心里竟然少了许多恐惧。

目睹了种种过往后,陈昭眉竟不太害怕他了。

白瑰也更换为“季夫人”的模样,以主父的姿态站在门边。

红瑰看起来确实没有认出“季夫人”,他专注地看着陈昭眉,目光细致地描摹着这熟悉的动人眉眼。表情温柔,完全没有曾经的癫狂之状。

“怎么到这儿来了?”红瑰轻声问道。

陈昭眉看了“季夫人”一眼,尴尬地说:“这……来拜拜。”

红瑰朝陈昭眉招招手:“拜完了就出来吧。”

陈昭眉却退了一步,朝“季夫人”更靠近了一些,说:“我……我还想听听……听听主父的教诲!”

红瑰的脸刹那变色,眼瞳透出孽海红光:“出来!”

这是一句真言。

陈昭眉立即身不由己,脚往前伸。

却见“季夫人”把手一拦,长袖一挥,隔断了红瑰的真言之力。

陈昭眉脚下一松,再次活动自如,却见红瑰脸色煞白,撕下温柔假象,状似恶鬼一样挟着滔天红光扑来。

自从被曼殊之力复苏后,红瑰身上再也没有那股天生的旃檀妙香,浑身充斥着曼殊的血腥气。 白家祠堂也不再认可他的血脉,当他冲来时,防御结界自动张开,如玻璃罩子一样挡住红瑰的飞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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