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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长大,他想要活着。

面前的男子已经开始脱衣裳,明明是邪祟,抬手一挥的事。他却仿佛玩弄越之恒的情绪般,将外袍除去,施施然坐在桌边,放下魂鞭和一柄玄色弯刀,冲越之恒道:“过来,跪下。”

暗河远处洋溢着笑声,但倘若听得更仔细些,笑声下面,却盖住了更多痛苦的呜咽。

渡厄城的夜风寒冷刺骨,越之恒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浑浑噩噩跪下的。

他以为自己能忍,就像小时候忍住饥饿一样,或者忍住娘亲毁掉他经脉的痛。

但偏偏完全不同。

他年岁尚小,再过两年才会是个小少年,也从没有人告诉他什么叫做自尊。

可就是有什么东西,仿佛在又轻、又残忍地敲碎他的脊梁。

男子的手按在他的头上,全然不顾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想要将越之恒的头按下去。

那一刻,越之恒想告诉自己继续忍,明明八年都平安地长大了,他甚至比地宫所有的孩子都活得健康。

他的未来明明充满希望不是吗,他还有祖父,还有做梦都想去的越家。

明明该忍的。

可他的头死活不肯低下去,视线紧紧盯着邪祟放在一旁的刀。

那一刻越之恒想,今日他或许注定会死去。

越之恒选择握住了那把刀。

然而不等他将这柄刀送进男子的躯体,眼前的男子哈哈大笑,一掌打过来,越之恒的身子横飞出去。

越之恒只觉五脏六腑几乎移位,一口鲜血吐出来。

窗外血月高高在上,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男子舔了舔唇道:“没想到地宫那种地方,养出来的小杂碎,竟有敢碰刀的。”

他抖了抖手中魂鞭,朝越之恒走过去。

“好香的冰莲血,也不知你是哪个魑王的后嗣,竟然不是残缺品。可惜啊可惜,地宫没查出来。你痛苦求饶起来,也一定比你的同伴赏心悦目吧?”

到底年岁不大,那条魂鞭带着浓重阴戾之气,越之恒很难不恐惧,他强迫自己不后退,努力寻找,还有什么可以救自己。

可入眼,只有血色的月光,寂静的暗河,灯影摇曳的房间。还有另一个不言不语,消瘦的邪修大人。

眼见男子鞭子落下,朝他的腹部抽来,却有人比他更快。

一柄银色的剑,洞穿了眼前男子的躯体。

湛云葳及时在身上找到了文循的武器。

这是一柄薄如蝉翼,光若月华的剑。

说来可笑,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不忍心去看越之恒的神情。

起先她还想着,能在这样的际遇下,看见赫赫有名王朝鹰犬害怕恐惧。

待到出去后 ,越之恒也算有把柄在她手中了。

然而不过找兵器的半盏茶时间,湛云葳眼睁睁看着绝望从少时越之恒的眼中漫出。像是好不容易逃出黑暗的人,再次重新被拖回黑暗中去。

他的神情空洞,空白,明明没有颤抖,也不见害怕,可就是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沉寂。

湛云葳发现自己一刻也等不下去。

她不是越之恒,没有悯生莲纹,没法在天阶阵法中动用灵力,只能试图调动原本角色的力量。

发现自己无能无力的时候,她竟然有一种感同身受的绝望。

怎么才能救越之恒?

这样的情绪,在前世越之恒死后,也依稀会入梦来。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真切焦急。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并不想看越之恒露出这样的神情。纵然阵营不同,她想收拾他,也是在灵域皎洁的月光下,与他正面交锋。

而非在此处,在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候。

也不知是不是爆发,最后竟然真让她召出了文循的剑。

这“文循”也不知道什么来头,命剑如此厉害,就算成了邪祟,命剑也依旧光华如初。

邪祟至死都没想到,他终于等到有小邪物敢对他拿刀了,却死在身后高阶同伴的手中。

他的身躯消散后,湛云葳才看清越之恒的表情。

她一步步朝他走过去,越之恒拿起地上的鞭子,咳出一口血,戒备地对着她:“别过来。”

她放下命剑,像哄阿蘅那样,低声道:“我不过来。”

你别怕。

湛云葳的视线落在越之恒的手腕上,那里干干净净,没有悯生莲纹。

原来入阵之后,他只开了一道悯生莲纹,用在了她的蜃境。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却暗中记下,出去以后要查清楚,悯生莲纹到底什么来头。

如果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越之恒没道理只开一道。

越之恒没有与她僵持多久,就晕了过去。

哪怕没了意识,他的手仍旧死死握住那条魂鞭,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在求生。

湛云葳抿唇,走过去将这个半大孩子抱起来。

湛云葳明白,这一次她是无比清醒的,就算之后越之恒会在心里嘲弄她,她也不会有任何悔意。

蜃境的生成和人的记忆认知有关。

蜃境的怨灵没有提防她,才让湛云葳侥幸得了文循的身份。是不是意味着在越之恒心中,他认为,根本不会有人会来蜃境救他?

湛云葳听见自己低声说:“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