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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跌跌撞撞出了牢房,路过段秋梅的牢房,见对方一派淡然,又路过段夫人牢房,见段夫人哭着咒骂汪禹等人,余光触及他,又恼火地唾骂他同单扶摇是骗子,妄自己对他那么好。

段复瞧了一眼,便移开视线,越过重重牢房,来到刑台。

……

判了死刑的罪犯死后,尸体都被洒过佛水,确保不会变成厉鬼后,取掉能用的骨头,扔在刑台附近的土坑,统一焚烧。

几个金鳞宗执事弟子顶着阴风走到土坑边,掏出焚尸专用的阳火。

“段家被处死的人真多,从早到晚,才处理完毕。”一个身材矮小的金鳞宗执事弟子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处死这么多人。”

他右侧的金鳞宗执事弟子嗤笑道:“怎么?怕了?”

“有一点吧。”

在场其他人都笑了。

“你又不曾犯这等大错,怕什么!”

他们说着,将手中阳火丢进土坑。

阳火不知落在段家哪个人身上,瞬间变大,水流一般,朝其它尸体蔓延去。

“烧得真旺。”

几个金鳞宗执事弟子盯着土坑,他们要等到尸体焚烧殆尽,才能离去。

忽然,前方吹来一道风,不远处灌木丛轻轻晃动,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响声。

“谁!”

几个金鳞宗执事弟子召出自己的本命灵器,互相对视一眼,快如疾风,来到灌木丛前,运转灵力,击向灌木丛。

枝叶尽碎,灌木丛不动了。

一个金鳞宗执事弟子用灵力拨开灌木丛,见一尸鬼。

尸鬼已经被他们瞬间打死,此刻一动不动地匍匐在地。

“哪里来的尸鬼?”

几人颇为不解,朝四周望去,未见其他尸鬼,细细思索了一番,猜测道:

“莫非是囚邪地断崖内的尸鬼?不是说断崖内的尸鬼不会出来吗?这怎么出来了。”

几人想及那满崖底的尸鬼,打了个哆嗦。

“这出来多少啊?先前便听人说是祸害,得赶紧灭了,大家非要推来推去。”

这样想着,几人收了尸鬼的尸体,回到土坑前等待了一会,见土坑内的尸体皆焚成灰,转身便朝宗内赶去,要将尸鬼出来的事禀告汪禹。

此刻,不远处的灵船内,假死丹失效了,段复清醒了。

温见雪站在灵船甲板上,透过大开的房门,看着蜷曲在床上,浑身是血的段复。

他仅仅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边喂了颗丹药吊着对方性命,边拿出传讯符,告知余隋,他儿子救出来了。

余隋夫妇很快赶到灵船,他们一看到段复便哭了出来。

温见雪怕引人注意,驱使灵船行远了一些,抄起双臂,靠在门口,道:“段衡呢?”

段呤雨正不断给段复喂丹药,余隋尚且冷静,他得听此话,站了起来,转身看向他。

“段衡好好在那里。”

“那里?哪里?”

余隋道:“温宗主,你把我儿治好,我自然给你一个完完整整的段衡。”

温见雪闻言,笑了。

“余家主,你这就得寸进尺了,交易中可没有这一要求。”

余隋道:“他伤得太重,依我们的实力,恐怕治不好,未来都将缠绵病榻。”

“那关我什么事,那是你们的事。”温见雪道。

余隋深吸一口气,道:“他若是日后缠绵病榻,等同一个废物,不如死了干净。”

温见雪笑道:“看来余家主的拳拳爱子之心碰到废物便碎了。”

余隋怒道:“我们谈时,我说得是受伤没事,而不是受重伤没事。”

“余家主,你这不是玩文字把戏?人,我已经给你救出来了,段衡,你也该交出来。”

余隋冷笑道:“段衡我想交出来,不想交出来,你又如何?”他拍了拍手,几道人影朝灵船跃来,闪入灵船,来到房间内,“段复我就先带走了,什么时候温宗主愿意治好段复,我什么时候放人。”

“我看你们是想找死。”温见雪淡淡道。

几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出现在灵船内,一剑割断了余隋叫来的人的脖子,鲜血洒了一地。

温见雪目光扫过神色僵硬的余隋,站直身体,对为首那个带着木制面具的黑衣人,道:

“去下界找剑宗分宗要些人,把余家翻一遍,若是翻一遍还找不到段衡,把余家能带走的,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走,然后,封锁余家,不允许任何人进出,胆敢违令,格杀勿论。”

黑衣人低下头,道:“是。”身影瞬间消失了。

“你敢!信不信我将你无视规矩,救了段复的事捅出去。”

温见雪笑吟吟道:“捅出去,先死的是你,是余家。余家失去段家这座靠山,不过下界一个小家族,拿什么抗衡各个世家门派,它连剑宗都抗衡不了。”

“你这样的作法与邪修有何区别!”余隋气得脖颈粗大了几分。

“温某有事在事,便不奉陪了,先走了。”

温见雪说罢,带着人就走了。

“哗啦!”房间里的物品倒了一地。

余隋胸口剧烈起伏,眼底猩红一片。

金鳞宗。

汪禹三人正在清点段家财产。

段家倒了,段家的财产自然而然要收起,然后按照除掉段家出力多少,瓜分财产。

他们作为除掉段家的主力,分得了段家大部分财产,剩下小部分,均分给了此次参与门派世家,包括剑宗主宗。

汪禹三人本来不想分给剑宗主宗,但怕留话柄,思来想去,还是分了。

三人已经从几个焚尸的执事弟子口中得知了尸鬼出来的事。

分配了段家财产后,一边派人前去囚邪地断崖查看尸鬼出来了多少,一边给齐泷发消息,询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是否要解散定天宗。

齐泷久久没说话。

李秀等得不耐烦了,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齐宗主若是不想解散定天便直说,我们自然……”

“解散。”

“你说什么?”

齐泷道:“明日一早,我便解散定天宗,只是希望解散后,你们不要为难从定天出来的长老、弟子。”

汪禹三人笑了,道:“齐宗主放心,我们定然不会为难从定天出来的长老、弟子,不光不会为难我们还欢迎他们加入我们宗派。”

齐泷没说话了,掐断了联系。

月水如水,凉意习习。

他在议政殿殿内站了许久,叫来人,叫他告知宗内诸位,明日定天宗解散的事,无视那人惊愕的目光,行至宗派供奉诸位前辈的祠堂,撩起宗袍,跪了下去。

庄重祠堂内,火光明亮。

齐泷目光扫过祠堂内,密密麻麻的牌位,浑身肌肉绷紧,缓缓握紧了拳头。

“诸位前辈,若神魂尚未入轮回,停留于世,护着定天,应然能看见现在的局势。”

齐泷垂下了视线,深深弯下腰,将头磕于冰凉地砖。

“定天大势已去,晚辈无能,不能扭转乾坤,在这飘摇不定,狼豺虎豹虎视眈眈的世间,保住定天。”

“晚辈……”

他声音有些颤抖,额头抵着冰凉地砖,直直看着一片灰黑。

过了许久,他终于接着道:

“晚辈初入定天,见群英荟萃,玉楼金阁,祥云灵禽,便对定天生出无限向往,决定努力修炼,在定天获得一席之地。”

“前些年,秦师兄秦三四离去,晚辈成了定天宗主,欢喜不已,家人皆以晚辈为骄傲,晚辈也立志做出丰功伟业,名垂千古。”

“然而时不待我,若再给晚辈几百年时间,定然……定然……”

他说不出话了。

眼圈红了,滚烫的眼泪滚落出来,砸在地面。

“晚辈继位宗主后,面对迟暮的宗派,整日整日不得安宁,如今,终于要结束这一切,晚辈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晚辈不想解散定天,愿意付出性命,叫定天长存。可是我的命不值什么,他们瞧不上,他们要得是定天。”

“定天同剑宗不同,人心是散的,此次解散,不会重现了。”

齐泷在祠堂跪了一夜,天亮时,一道恭敬的声音从厚实沉重的祠堂门外传来。

“宗主,汪宗主等人来了。”

齐泷擦去眼泪,整理好仪态,挺直腰板,左手置于腹部,阔步走了出去。这定天宗末代宗主,维持着他最后的体面与傲慢。

汪禹几人在议政殿大殿内等他,个个仙风道骨。

瞧见他来,皆站起身,笑道:“齐宗主。”

齐泷没有理他们,交出宗派秘境密匙、地锲、灵脉采集令牌,下界分宗管辖权等,绕过他们,走出大殿,来到广场。

广场站满人,就连广场台阶下面都站满了人——定天宗要解散的事,宗内人都知道,一大早便自发聚集在广场。

场面安静。

齐泷看过前排的内门长老,又看过外门长老、内门执事、外门执事…他一层一层看去,多么希望没有边际。然而,终究还是看到边际了。

他收回视线,淡淡道:

“从即日起,定天解散,诸位走吧。”

云雾缭绕的钟鼓楼,大钟响了三声。

沉重响亮的钟声带着悲戚,响彻云霄,传遍定天宗,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齐泷道:“此地一别,山高水远,复不相见,但愿诸位所行皆坦途,所求皆如愿。”

这句话落,矗立于上界数万年的庞然大物,轰然消散,正如数年前的剑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