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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帐内, 伤口得到处理的五皇子趴在承昌帝身边,第一次与父亲同床共枕。

小小的孩童缩进被子里,了无睡意, 没有呆在舅舅身边自在,一动不敢动,恐搅扰到父皇休息,完全不懂为何后宫的嫔妃们都要争着抢着爬龙床。

母妃一再告诫他, 伴君如伴虎, 平日里的小性子绝不可表露在父皇面前,更不能撒泼打滚。

小小的孩童牢记心中, 收起了稚气和顽劣,拘谨的像是处在另一种折磨中。

承昌帝也是第一次与小九同挤一张床,没有想到一个孩子能如此乖巧, 不喊疼, 不折腾, 不嚷嚷回宫找母妃,小大人一样懂得忍耐。

不是没与其他年纪小的孩子接触过, 但能在五岁忍下伤痛折磨不哭不闹的孩子少之甚少,至少他的子嗣里, 除了皇后养出的一对儿女, 就只剩小九了。

“澈儿疼吗?”

“禀父皇,孩儿不疼了。”

“真的?”

“嗯嗯。”

承昌帝欣慰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将人搂进怀里。

在子嗣的培养上,皇后历来严苛, 太子和馥宁的童年没有任何童趣可言, 像提线木偶一样,可小九不同, 他是在德妃的呵护下成长的,拥有孩童的正常心性,能在伤痛下克制住情绪实属难得。

其间,皇后来过一次,陪在圣驾旁,安慰了九皇子几句便离开了,面上淡然看不出情绪。

漏尽更阑,辽阔的囿苑星辰寥寥,阒然幽静,直至晓色。

水洗的天空湛湛蓝,林壑雀鸟声,喤喤盈耳。

季绾从静逸中醒来,无意识地哼唧两声,带了点儿懒倦的起床气,待感受到腰间缠着一条有力的手臂时,瞬间清醒,扭头看向身后。

男子睡眼安恬,眉宇舒展,没有醒来的迹象。

季绾心尖被羽毛刮过,酥酥痒痒的,试问谁在醒来时瞧见一张俊美无俦的容颜时会不心慌意乱?何况两人同盖一张被子。

是她夜里主动钻进被子里的?

总不能是君晟在睡梦中礼让的吧。

可君晟的手臂为何环在她的腰上?而她又一次陷入毫无防备的沉睡。

来不及细想,季绾试着一点点拿开那条手臂,出乎意料,异常顺利,君晟翻身面朝里,给了她逃离的机会。

趿上绣鞋,季绾快步跑到屏风后更衣,将身上裹的外衫遗落在床上,待蹑手蹑脚回去取时,床上的人已睁开了眼。

季绾快速拿起落在床沿的衣衫,“先生醒了。”

君晟坐起身,衣襟微敞,露出一侧锁骨,开门见山地问道:“夜里睡在哪里?”

“床上。”

“嗯。”

季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维系淡然地问道:“先生可觉得不适?”

“还好。”

“可否容我试脉?”

君晟撸起衣袖,任她抚脉。

半晌,季绾收回手,柔柔笑开,“无恙。”

晨色熹微,女子的笑靥映入点墨黑瞳。

君晟凝了会儿,移开视线,没再提同榻而眠的事。

有些事逼急了,会适得其反。向来雷厉风行的人,在情之一事上,谨慎的不容自己有一步失误。

狩猎的第三日,原本的计划是合力围捕猛兽,但出了昨日的岔子,君晟和九皇子留在营地休息,还有一些身体出现不适的臣子和官眷需要休憩,其余人再次步入深山老林。

出发前,承昌帝将九皇子交给了君晟照顾。

季绾随君晟留在帐子里,向御厨借了泥炉和釜,打算为一大一小熬制些药膳调理,尤其是伤势不轻的九皇子。

药膳加了助眠的方子,一大一小服用后不久,就沉沉睡去。

季绾守在一旁翻开医书,突然想起昨日冯小公公借给她的披风还未归还,立即起身拿起,去往皇帐那边。

前两日也算混了个脸熟,走到哪儿都有宫人含笑行礼。

来到皇帐前,季绾问向看守的侍卫,“敢问冯小公公可在?”

侍卫认得季绾,恭敬道:“小公公回自己的帐篷了。”

季绾捧起叠放平整的披风,“可劳烦官爷代为送还?”

“夫人客气了。”侍卫刚要接过披风,见上面的暗纹,心下一惊,立即后退,“圣上之物,还请夫人亲自归还。”

季绾没想到这件披风是皇帝的,如此说来,即便请冯小公公代为归还也不妥,还需她当面感谢圣恩。

带着疑虑,她心不在焉地越过一座座帐篷,不知该以怎样的方式靠近圣驾,直言还披风吗?

披风也算是贴身之物,会不会显得暧昧?

这事儿还需与君晟商量,君晟是她名义上的丈夫,陪她一同见驾应该是最稳妥的做法。

打定主意,她不再纠结,正越过一座帐篷时,与帐篷里走出的男子狭路遇上。

未去狩猎的沈栩顿住步子,手里提着一个药包,看上去面色极差。

受风寒了?

观气色,可能性很大。

季绾脚步未停,甚至招呼不打,匆匆略过。

沈栩垂眸,捏紧太医开的药方,如同广袤中最孤寂的影子,不被注意。他恍惚忆起,上一次染上风寒是在初春那会儿,正在备考的他,被季绾拉到灿灿春阳中。

那日,女子板着脸,“责令”他不可再蜷曲在狭窄阴暗的卧房,该多沐浴日光才是。

还记得他自己油嘴滑舌地说了一句“无需沐浴,你就是我的春光”,惹羞了女子。

被刻意封存的记忆渐渐清晰,经历一春一夏,在秋季破封而出,历历在目,可温馨却面目全非,变成折磨他的利器。

“季绾。”

他脱口而出,看向早已没了季绾身影的小道。

**

京城。

沈二郎用过早膳,趁着时候还早,把二宝抱坐在腿上,教他认了几个字。今日有大户人家请他去给稚子开蒙,他应了下来,会在辰时过半登门。

二宝虽淘气,却也聪慧,学了不到一刻钟就全都记下了。

沈濠欣慰,“等爹爹傍晚回来,再考你,看你还记不记得住。”

二宝弯眼,“记住有糖吃吗?”

沈濠捏了捏他的脸,作势要检查他的乳牙。

爷俩玩闹在一起,看笑了倚在屋檐下修指甲的曹蓉,“时候差不多了,当家的快去忙吧。”

沈濠怪嗔妻子一眼,“慎言。”

家里有父亲和大哥,即便很多家事都是他来敲定,还是不能越矩的。

当家的,可不是他能担的。

曹蓉也就私下里过过嘴瘾,不敢当着公爹的面放肆,不过她男人的确是家中的中流砥柱,一声“当家的”也不为过。

只是沈濠注重家中和睦,很介意妻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容易挑起不必要的争吵。

曹蓉拍拍嘴服软,送丈夫出家门。

沈濠习惯性叮嘱几句,轻车熟路朝那户人家走去,却在岔路口遇见个女子,红衣潋滟,笑盈盈地靠在路口的树干上。

非礼勿视,沈濠垂眸,走出一段路后,才听身后的女子发出声响。

“沈兄不认识小弟了?”

沈濠蓦地转身,看向珠翠罗绮的女子,仔细辨认才认出她的身份,“是你......”

是那个不愿道明身份的小兄弟。

竟是个女子。

沈濠愣在原地。

馥宁公主笑着走到他面前,生平第一次生出羞赧之情,“沈兄是觉得惊讶还是惊艳?”

女子语出惊人,沈濠吓得连连后退,躬身作揖,“在下自是惊讶。”

“那就说,你觉得我不够美。”

“娘子慎言,君子何以能对女子评头论足!”

馥宁公主单手叉腰,上下打量他的衣冠,发觉他与沈栩像极了,周正的模样,不苟言笑的性子,给人一种踏实稳重又古板的感觉。

偏偏这份古板吸引了她。

“沈兄要去哪里?”

“为稚童开蒙。”

“我还没见过开蒙礼呢,可否带上我?”

沈濠一直注重名声,哪敢同一个妙龄女子同行,“不妥。”

馥宁公主有些不悦,情绪都显露在脸上,“若我是男子呢?”

“没有这种假设。”

此刻,沈濠不想再探知她的身份,只想撇清干系,原本就是萍水相逢,没必要给自己惹上麻烦。

桃花盛艳,却不该开在他的枝头。

何况,女子身上有种强势嚣张的气焰,不像是寻常人家养出的女儿,该敬而远之。

“娘子若没别的事,恕在下先行告辞。”

“沈兄是廪生,合该是个聪明人。”

馥宁公主向来没有耐性,骨子里的骄傲不容许自己被人冷落,加之目的性强,性子犟,得不到的,她要么毁掉,要么让其屈服。

“功名利禄,我可让你垂手可得。”看沈濠拧眉,馥宁公主笑意更深,“不是想知道我的身份?我可......”

“抱歉,在下无意打听女子出身,告辞。”

说罢,沈濠快速转身离开。

馥宁公主下颌渐渐绷紧,追出两步,“沈濠,我给你一次回头的机会!”

话落许久,那人非但没有回头,还加快了脚步。

一再被沈家兄弟拒绝,原本就暴躁的公主殿下再难容忍,即便沈栩不再是沈家子,也被她算在了沈家的头上。

**

季绾回到帐篷,一大一小还没有醒来。

她坐在帐篷外,见一名太医提着药箱跑过去。

狩猎第三日,陆续有人出现身体上的不适,而太医多数伴在御前,只有少数留给官员及官眷,以致人手不够,一名太医要担负十余人的诊治。

这时,有另一名太医跑到季绾面前,“听闻季娘子精通医术,可否请季娘子帮忙出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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