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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背着手,并不在意地道:“难道你往日不曾听说过本王的名声?本王有什么好名声可以折损吗?”

夏侯见雪:“……”

她顿时僵在那里,一时无法言语。

宁王耷拉着眼皮,淡淡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要告诉本王,本王不能让小世子有一个出身卑贱的母亲,本王更不该和夏侯氏为敌,本王应该以国事为重,应该仔细想想其中的厉害关系?”

夏侯见雪木讷地看着上方的男子。

她嘴唇动了动,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难道……不对吗?

宁王哑声轻笑,之后指骨轻轻敲打在一旁案几上:“那本王告诉你,本王确实有本王需要顾忌的,你说的也确实有道理,所以本王需要你的配合,让夏侯氏心服口服,让天下人无话可说。”

夏侯见雪听此,眸中总算浮现出一丝希冀。

她看着宁王,道:“殿下能这么想,那自是最好不过了,需要妾身做什么,殿下吩咐便是。”

宁王:“好,接下来本王说的,你仔细听着,不可忘记。”

夏侯见雪听着他那居高临下的口吻,自然恨极,不过少不得忍住:“殿下请讲。”

宁王这才收敛了笑,正色道:“你,生于盛昌丁酉年,乳名皎娘,幼失怙恃,流落教坊司,因色艺双绝,引得富家子弟为你耗费家资,不过你却勾搭了黄教之人,被引入邪道,甚至甘愿为黄教所驱使,黄教为你施展邪术,更改容貌,假冒夏侯氏嫡女夏侯见雪,蒙混过关,混入我宁王府,试图欺瞒本王。 ”

夏侯见雪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宁王:“你说什么?”

宁王拿起旁边一叠手札,直接甩到她面前:“识字是吧?既然识字,那就仔细看看,这是你的出身来历,现在,你如果不想死的话,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

夏侯见雪慌忙捡起那手札,仔细看过,越看越心凉,越看越惊悚。

这分明是给自己套了一个假出身,甚至还杜撰了一些所谓的“身体标记特征”全都和自己一般无二!

她想起之前那些女医官对自己的检查,这分明是要为造出这份假出身做准备!

这是要把自己往死里推啊!

夏侯见雪牙齿发冷,她颤巍巍地抬起脸来,望着宁王:“你好生歹毒!”

宁王面无表情地道:“没有你歹毒,皎娘,你谋害本王王妃,蒙骗本王,你说你该当何罪?”

夏侯见雪磨牙,眼泪一滴滴落下,她一字字地道:“你以为你可以瞒天过海吗?你以为我父亲兄长会信你吗?你敢去我夏侯神府这么说吗?你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想起他说的什么“流落教坊司”,一时气得几乎头晕脑胀:“你怎可如此羞辱于我,你不要忘了,天子御赐良缘,那婚书上可是我夏侯见雪的名字!你就这么侮辱你原配的发妻吗?”

宁王扯唇,凉笑一声:“夏侯神府,本王自然是要走一遭的,不过不是现在,说起来,自从本王和夏侯神府联姻,至今还未曾上过岳父家的门,既如此,本王自然要备了厚礼,才好登门。至于你——”

他声音冷漠如刀:“你就继续下去反省,在你想明白之前,先享受一下宁王府地牢的滋味,习惯了,也就好了。”

夏侯见雪被拖下去了。

适才旁听了宁王如此羞辱夏侯见雪,晚照对于宁王的打算终于看明白了。

他把这件事瞒得滴水不露,就是要先做实这夏侯见雪“黄教叛逆”的身份,包括一路回程的隐忍,包括前往随云山所谓的“剿匪”,也包括给夏侯见雪做成的这身份。

只怕这姣娘确有其人的,但应该已经死

了,现在宁王直接把身份给她硬按上。

等到一起筹谋妥当,便赶过去夏侯神府,把这“出身教坊司的黄教逆贼”给夏侯神府看。

当真正的夏侯见雪成为黄教逆贼,他便可以将之前那个王妃当成夏侯见雪,且不伤及小世子的体面。

这么想着,按照惯例她也要下去了,不过她磨蹭了下,不着痕迹地看过去,却见此时的宁王完全没了适才面对夏侯见雪的笃定。

他略低着头,耷拉着眼皮,视线望着前方不知名一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像是一个人疲惫到了极致,偏偏又不想休息,于是睁着眼睛神情涣散地发呆。

晚照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宁王,他从来都是骄傲自信,志得意满。

她垂下眼,轻轻一拜,无声地准备撤退。

如今温正卿已经点校精锐侍卫,只需天亮时候,宁王一声令下,便出发前往随云山,到时候自己必然也要跟随,应该是负责押解罗嬷嬷。

所以她觉得自己还是回去打个盹,不然接下来的行程会很辛苦。

谁知道就在这时,她和一个身穿墨蓝紧身衣的男子擦肩而过。

她看那人衣着,心里便一动。

这种衣着在宁王府是特殊的存在,他们可以随时快速出入宁王府,且府中侍卫暗卫不得阻拦,他们是密信使,一般他们若是出动,那必然是有要紧的急报或者密报要呈送给宁王。

晚照不免好奇,这会儿,宁王即将出发前往随云山,突然送来的消息会是什么?

她便顿住了即将离开的脚步,支棱着耳朵,暗暗地看过去。

显然,宁王还没从适才的情绪中走出来,他木然地接过来那密报,拆开,视线缓慢扫过。

晚照清楚地看到,宁王的视线开始是漫不经心的,之后仿佛看到了什么字眼,目光便顿在那里,神情也随之严肃起来,甚至还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晚照好奇,想着是有什么要紧事了?

这时候,就见宁王拿起一旁的纸笔,快速地写了几个字。

晚照隔着很远自然是看不清的,按照千影阁规矩她也不能细看,当下只能勉强按住好奇心,看着宁王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字后,密封起来,之后随手扔给下面跪着的侍卫。

他淡声吩咐道:“尽快,接回来。”

接回来?

晚照不免疑惑,接什么回来?接人吗?接谁,那封密报中发现了谁?

她迅速过了一遍,叶闵,青葛,还是那个被换掉的孩子?

如果是叶闵的话,万万不至于用“接”这个字眼,叶闵又不是没出阁的娇滴滴娘子还需要人接,至于青葛,她觉得宁王的反应似乎有些过于平淡了,现在宁王听说青葛的消息,怕不是要跳起来。

所以宁王发现了那个孩子吗?

这么快?

她本来以为这个秘密可以隐藏很久,毕竟夏侯见雪和罗嬷嬷都要死守这个秘密,没想到宁王这么快就查到了。

这时候,就见宁王骤然起身,迈步径自往外走。

晚照也想跟过去看看,但她没有随侍保护主人的任务,只能含恨忍着,眼巴巴地看着宁王离开。

宁王走出大厅后,却是大阔步过去了后院。

待走到后院月牙门前时,他脚步停滞了下。

他当然记得,最初迎娶了王妃进门后,王妃就住在这里。

从新婚洞房,到后来偶尔过来,到眷恋不已,再到如胶似漆,等到王妃怀孕后重新回到这里,其实他已经不会住在别处了。

便是她怀孕了,许多事并不方便,他也喜欢住这里,甚至会把一些公务拿过来处理。

他越来越没规矩,越来越放纵自己,开始沉溺于后宅,沉迷于缠绵情事。

他有些艰涩地想,他是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的。

妻儿都在这里,他的心也便在这里。

只是如今这里已经没了往日的热闹,就连门前的宫灯都仿佛是黯淡的。

他唇边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攥紧拳,闭上眼睛,之后艰涩地睁开。

他到底让自己理智下来,大跨步迈入小世子的房中。

待步入其中,却见奶娘正守在这里,原先的几个奶娘已经全都放入大牢押着,他稍后也都会自己亲自审,如今的奶娘是临时寻来的,她们并不知道具体,但却明白宁王府规矩大如天,一个个也都战战兢兢,唯恐出什么差池。

如今见宁王过来,赶紧上前见礼,又小声提起,说是小世子在睡着。

宁王微颔首,示意她们不必出声径自下去。

待奶娘并嬷嬷都下去了,宁王才走到小世子的床前。

因如今天气暖和起来了,雕花木窗前只垂了白纱垂幄,幽暗的灯光自垂幄透进来些许,斑驳地洒在床榻上。

床榻上,那稚弱的小婴儿正躺在那里,两只嫩生生的小拳头轻轻握起,放在耳畔,睡得恬静安详。

他如今已经五个多月,到底大一些了,就连胎发都长了许多,乌黑地紧贴在光洁的大脑门上,看着乖巧又动人。

那小鼻子挺挺翘翘的,薄到几乎透明的鼻翼随着均匀的呼吸声而轻轻颤抖。

宁王略弯下腰,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孩子。

这个孩子,是自己王妃生下的孩子,如珠似玉的王妃,娇美无双的王妃,出身门阀的王妃,在他心里,他的王妃一直都是完美无缺的,是挑不出任何瑕疵的。

对于王妃生下的这小世子,他更是疼到了心坎。

可以说,这娇妻美子对他来说已经是人间极致,是此生无憾。

如今的他,望着这睡榻上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小婴儿,脑中却不断地回想着罗嬷嬷的话,也回想着那女人的话。

她们说,她只是低微的军户女,说她一心只想图财,说她对他毫无兴致,说她对小世子丝毫没半分留恋。

她们还说,她要挣一大笔银子,远走高飞,还要寻一俊美郎君,再生一个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