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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葛收敛心神, 让自己冷静,再冷静。

在宁王这么周密的安排下,他应该能辨别出两个孩子的, 怎么会分辨不出?

可——

青葛到底忍不住想, 万一呢?

外面那个孩子养得不好,之前又曾经被刻意饿过, 并经历过捏骨, 万一御医和仵作误判了,竟认为他才是那个月龄小两个月的孩子呢?

那样的话——

青葛不敢细想。

只是如今她完全无计可施, 只能让自己安静而耐心地等着结果。

这个过程是磨人的, 也是缓慢的, 一直到亥时, 两个孩子终于被抱出来, 青葛的视线一直盯着那两个奶娘, 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不过没有, 两个孩子都被一视同仁,两个奶娘全都是面无表情, 青葛仔细观察, 却完全没办法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这让青葛越发煎熬。

如果医案丢失一事确实是叶闵所为,叶闵从中作祟, 故意折磨自己,那宁王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真是防不胜防。

他对叶闵一直信任有加,在没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不可能突然怀疑叶闵。

两个孩子被送出后, 那些御医和仵作又在大厅中停留一盏茶功夫,宁王似乎有些疑问, 和他们密谈一番,才放他们离开。

但是,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宁王那里没透出半分风声。

青葛有些按捺不住,有种想试探一番的冲动,

不过她到底忍下了。

她还是努力说服自己,万万不可冲动,也许一切都是叶闵的奸计。

一直到了子时,青葛终于得以回千影阁,见到叶闵。

因还有其他暗卫在,青葛并不好试探什么,不过她一直不着痕迹地盯着叶闵。

此时夜色浓郁,叶闵住在轩窗前,清瘦苍白,着一袭绣了翠竹的宽大白袍,手中握了一卷书,垂着的眉眼仿佛浮现着一层朦胧雾气,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

有那么一刻,青葛想拿起刀,冲动地刺过去。

她觉得这个人在装,装成瘦弱文静的模样,仿佛与世无争,骗谁呢?

扒开那清冷孤绝的外向,他的心早就结成冰坨子了!

不过她压抑住了。

如果这是一场棋局,显然叶闵是背后那双心怀叵测的眼睛,那她为什么要轻易如他愿?

她要相信那个和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相信他抱起小世子时的温柔,如果他连这个都不能判断,那他枉为人父,那他也守不住这禹宁城!

至于叶闵,他背叛了宁王,背叛了朝廷,水过必留痕,他总有把柄可以让自己抓住。

到时候,或者鱼死网破,或者她干脆在宁王那里也给他使绊子,到时候就看看谁更能装!

是以她到底隐忍下来,不动声色地和听候调令。

待到众暗卫以往日惯例离开时,她也要离开,谁知这时叶闵叫住了她。

其他暗卫都已经离开,就连万钟都走了,厅中只有叶闵和青葛。

青葛停下脚步,平静地转首看过去。

她直视着叶闵的眼睛,目光充满挑衅。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叶闵眸底苍茫,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她便径自开口:“阁主?”

叶闵:“适才让底下人找到一本书,《西渊音义》,里面用了反切法来为音韵注释,我太忙,没时间手把手教你,这本书你可以拿去看。”

说着,他伸出手来。

青葛看到,他指尖苍白到几乎透明,手中握着一本边角发黄的蓝封书,上面写着“西渊音义”四个字。

她的视线缓慢上移,盯着叶闵的眼睛,笑着道:“今夜王府遭此大变,整个禹宁都已鸡犬不宁,阁主倒是气定神闲。”

叶闵略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唇,眉眼间透出几分困惑:“青葛,怎么了?你今天情绪有些不对。”

青葛:“哦?我怎么情绪不对?”

叶闵正色道:“你向来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青葛:“……”

她只觉此人太装,太会演戏,到现在还在演!

但她到底压下来自己的情绪,道:“阁主说得是,我只是觉得殿下突然调用边境兵马,只怕要出大事。”

叶闵温声安抚道:“不必多想,你先回去歇息,明日你还有差事要办。”

青葛:“是,那属下先行告退了。”

下楼后,青葛停在那棵榭树下,手中紧握着自己的刀。

榭树依然是那棵枝繁叶茂的榭树,叶闵却完全变了一个人。

变得更加阴险狡诈,心思难测,甚至彻底背叛了宁王,就这么暗中给宁王捅刀子!

她发现自己的心思很奇怪,确实,她背叛了宁王,但她却更无法容忍叶闵背叛宁王。

走出千影阁,走在王府外的长街上,夜色深邃幽暗,街道冷清寂寥,从这里可以看到不远处街道上执长矛巡逻宁王府侍卫。

不过侧耳倾听,可以听到边境将士甲胄的摩擦声,以及快步的行军声。他们正逐家敲开百姓的门,进行网式搜查,这些声音在暗夜中传来,压抑而清晰。

看来整个禹宁都是人心惶惶,彻夜难眠。

她略咬了咬牙,到底决定再进一趟宁王府。

她不能,绝对不能让她的亲生骨肉处于危险之中。

打定心思后,她当即回去自己院子,迅速找出用具,去掉自己如今的妆容,恢复本来面目,又寻来备用的面具。

外人传闻千影阁变化万千,其实都是夸大其词,青葛有四种不同的假面,这四种假面都是在她十六岁那年,千影阁机巧嬷嬷根据她的本来面目精心构设出的。

她要幻为假面一共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在本来面目上进行调整装饰,这些需要花费时间,也较为逼真,并不会有什么不适,也不会轻易被戳穿,另一种则是直接用现成面具,面具是猪皮鱼鳔等精心制成的。

宁王精明,除非万不得已,她不用轻易用面具。

不过现在,她直接用假面来易容,若是有个万一,可以直接摘掉假面,露出自己本来面目,以王三的身份出现和宁王坦白一切,阻止他做出悔恨一生的憾事。

她唯恐假面有什么不妥,又蒙上黑巾,一切准备就绪,纵身出门,谁知刚来到街道,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哨子声,此时整个禹宁城都已沉入安静之中,四无人声,那哨子声就格外刺耳。

青葛顿时警惕起来,将身形薄薄地贴在墙下,聆听着动静。

这一声哨响后,青葛便听到马蹄声脚步声,似乎有什么人马在拔队起行,她便足下轻点,沿着屋檐无声疾行,很快穿过这条街道,跨过一处院落,如同影子一般贴在廊檐下,探看前街动静。

却见一行人马,手执长枪大戟,正护卫着一青幔小轿迅疾前行,而就在这行人马的最前方,那个着一身紫色劲装骑了骏马的,赫然正是宁王!

青葛见此,隐隐感觉事情不妙,不过她略沉吟了下,还是决定趁机回去王府。

此时宁王外出,侍卫暗卫对府中关注必然降低,兴许这是她的机会,她可以回去看看孩子的情况。

她当即轻旋身形,跃过高低错落的房舍,最后宛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落在王府之中,她很很快遇到两位暗卫,只以自己暗卫的身份发出信号。

如今王府大事频出,显然各处暗卫并不能及时互通消息,大家也是各自领命,如今众人确认她为千影阁暗卫,便也放行。

她悄无声息地潜入后院,却在行经一处水廊时,恰好看到有两道身影,正藏在那片翠竹的暗影中,看上去是一男一女,那女子身形曼妙,正将身子偎依在男人壮实的身子上,似乎说着什么话。

他们声音压得很低,不过青葛还是辨认出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

是晚照。

她好像在笑,带着似有若无的调侃,妩媚妖娆。

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几乎听不清。

青葛便明白了,这是晚照和万钟。

她不着痕迹地略后退,退隐至附近,不再去听他们私密,只耐心等着,等了片刻,才见晚照匆忙往外跑,看那样子,竟是要直奔宁王府外,是要寻自己。

青葛见此,心里知道事情不妙,她这个时候跑过去找自己,必是事情不妙。

当下寻一个无人空当,连忙闪身出现。

晚照乍一见到青葛,也是意外,意外之余,视线迅速巡视一番周围,确认没什么暗卫,这才匆忙把她拉到一旁花圃下说话。

晚照发髻妩媚地散着,风情万种,不过脸都已经急白了,她压低声音,疾声道:“我才探听到的消息,殿下已经亲自带着小世子出去了!”

青葛:“小世子?什么意思?你说的哪个?”

晚照急得跺脚:“就是府中养着的小世子,殿下请了御医仵作,据说最后查出来了,确认了,府中一直养着的小世子是假的,殿下勃然大怒,亲自拎起小世子,说必须要这个孩子也付出代价。”

青葛心便狠狠往下坠:“然后呢?”

她的声音已经变了调。

晚照语速非常快:“他先带着小世子去了地牢,不知道对那位皎娘说了什么,反正那位皎娘疯了一样痛骂殿下,殿下直接让人堵住她的嘴,让人拿鞭子打她,打得挺狠,这是要往死里打。”

显然殿下误会了,误会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是自己的,他才疯了一样痛打夏侯见雪,这是要夏侯见雪偿命。

可现在最关键的是小世子!

宁王带着小世子出府了,他在盛怒之下,谁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青葛:“我这

就去追!”

晚照赶紧道:“万钟说,殿下派了人知会配刑馆,他要先去配刑馆,你先去那里!”

配刑馆!

所谓配刑馆其实是官署衙门外的私馆,下九流之所在,但凡流放的犯人需要施行黥刑,都要在这里进行点青,点青后,交由官署衙役来检核,确认没问题后,才给犯人戴上枷锁发配流放。

因为禹宁为大晟的边境,其它各州府衙门的犯人也会发放到这里,都会由禹宁配刑馆来施行黥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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