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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 远处有打更的声响,一下一下地传来。

才刚哭过的青葛,又经过了这样的狂风骤雨, 此时的她仿佛一尾筋疲力尽的鱼, 脱水一般搭在他肩膀上。

这样情绪的涤荡比体力的消耗更容易让人疲惫。

宁王似乎也有些倦了,又仿佛不曾满足, 他用他的侧脸紧贴着她的, 轻轻摩挲着,在她耳边一下一下地亲。

有风吹过, 落花悉索而下, 一片片地散开, 落在地上, 也落叶他和她的鬓上。

还有一片就这么落在青葛耳间发丝上。

有些痒, 青葛待要抬手, 宁王薄唇轻动, 将这片花瓣衔在口中, 于是青葛便觉酥酥的麻感蔓延开来。

只是以这个角度望着他的时候,她突然有些陌生, 又觉得一切太过奇异, 心里便滋生出异样的感觉来。

宁王察觉到了,垂着眼, 墨黑的眸子凝视着她,有些问询的样子。

青葛动了动唇, 试着发出声音。

两个人这么一番后,都不曾说话, 以至于突然的言语仿佛会打破此刻默契的温存。

她终于发出声音,道:“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宁王:“哪里不对?”

他声音低哑醇厚, 很好听,但又透着男人压抑渴望时的淡淡紧绷感。

听得人心里发酥发软,迷迷离离的,很容易就被人骗了哄了。

青葛望着上方他线条冷峻的下巴,低声道:“我有些迷惘,不知道自己是你的三三,还是青葛。”

明明要回到过去,心里已经接受了,可这么被他抱着,亵渎主上的感觉突然袭来,让她瞬间觉得哪里不对。

他当她的夫君只有一年,当她主上却很多年…

这时,宁王把她压在他胸口,抱住她,之后细细吻她的头发:“三三,三三。”

他低声这么喃喃,一下下的,声音很低,有些嘶哑。

青葛闭上眼睛,在熟悉而清冽的气息中,她一下子回到了过去。

当王妃的那段日子。

青葛埋在他怀中:“你喜欢这么叫我?”

宁王:“都可以,你喜欢我怎么唤你?”

青葛:“无人时可以,平时……我还是喜欢当青葛。”

宁王低下来,微弯着身体,埋首在她发间,有些贪婪地汲取着她熟悉的气息:“好,我怎么都行。”

这时,那打更人倒是走近了,正穿过桥,去检查湖旁未曾熄灭的灯火。

青葛在宁王怀中动了动。

宁王意识到了,放开了禁锢的臂膀,不过也只是略放开。

他用手扶着她的后腰,他的手掌有力,依然很有些掌控着的意味。

就好像他害怕下一刻她便跑了。

青葛多少感觉到了,他其实心里还有些不踏实。

不过她不着痕迹地忽略了,既然已经决定要陪在他身边,那她便不会食言。

宁王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放开她的腰,转而握住她的手,握着她的手往前走。

两个人略低着头,都不曾言语。

街上游人已散,唯有火工和官署人员正清理着街头巷尾的残余花灯,并排除隐患。

偶尔间有挑担的货郎,脚步轻快地回家去。

一直到经过桥头时,宁王突然道:“今晚——”

青葛听到这话,侧首看向宁王:“我明白。”

宁王也看过来。

沉寂的夜色中,两个人视线对上。

过了一会,青葛才道:“禹宁城外,今夜必不太平吧。”

她突然这么一句,倒是让他沉默了。

之后,他越发握紧她的手,哑声道:“青葛。”

只是两个字,并没多说,但是青葛明白他的意思,他显然也都猜到了。

其实从这次回城后,他一直忙于部署,显然今晚更是重中之重。

甚至,是一个不眠夜。

宁王:“那就陪着我,陪我一起?”

青葛:“嗯。”

她问小世子,你敢不敢跳,我会接住你。

小世子跳了,他闭上眼睛,不问为什么。

如今自己跳了,她便不再问。

可以任凭他牵着自己的手往前走。

他们走过花团锦簇的桥头,来到码头前。

此时夜色浓沉,灯火渐熄,就连湖中飘荡的莲花宝灯都已经燃尽了。

宁王修长手指轻捻着青葛的指尖,对着湖中一处说:“还记得那个吗?”

青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一艘画舫。

她当然记得这画舫,是那一夜,他们植了桑树,领了福粥,他带着她去了画舫,并在画舫上共度一夜。

只是如今夜色已深,丽泽湖上寂静冷清,那画舫也孤零零的飘落在湖面上,唯独船头一盏八宝琉璃彩灯亮着,只是那盏残灯却越发凸显这深夜湖面的凄清。

宁王低声道:“为你准备了酒,准备了菜,也准备了烟花漫天,可如今这么晚了……”

青葛:“酒凉了,菜凉了,烟花也撤了。”

宁王抿唇

,神情有些无奈:“嗯。”

他侧首看着她:“雪意七弦琴还在,不过你可能不爱听。”

青葛想起昔日:“爱听,你给我弹。”

宁王只觉,她说这话时,神情也是怀念的。

他就这么侧首,细致地凝视着她,看了好一会,竟觉有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轻快。

最后终于唇角微弯,用很轻的声音道:“好,给你弹,你想听什么,就给你弹什么。”

他的声音温柔,这让青葛全身心的满足,也让她生了得寸进尺之心。

她便故意道:“弹一夜,不许停。”

宁王眉眼间都是纵容:“弹一夜,弹两夜,都可以。”

青葛笑了笑,垂下眼,望着眼前轻荡的湖水:“你如今……倒是这么好性情了。”

宁王扣着她的指尖,低声道:“我什么时候性情不好过?”

青葛微挑眉,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待要说什么。

宁王知道她的意思,望着远处静谧的湖水:“这几年,我已经杀死了我自己,成为了另一个我。”

青葛微言一怔。

之后喉头便有些发酸。

如今的她,也杀死了她自己,成为了另一个她。

宁王指着远处的桥:“你看那座桥,就当是奈何桥吧,今夜我们已经走过了,就当再世为人。”

青葛眼睛发热:“好。”

宁王挽着她的手:“我们去画舫看看?”

青葛:“嗯。”

上了船后,青葛便见船廊上摆着一盆大如玉斗的牡丹花,船舱竹帘轻垂,白席铺展,安置了案几,案几上的熏炉正散发出袅袅清香。

她意外地看他。

这布置似曾相识。

宁王略做了一个手势,画舫上便有侍者前来,布置了茶水,并一些点心小食,供青葛享用。

青葛吃着小食,宁王从旁,黑眸专注地望着她,神情温柔而克制。

青葛:“你要吃吗?”

宁王摇头,依然望着她:“不,我看你吃。”

青葛:“……好。”

她其实多少感觉到他的隐忍,禹宁城外正进行一场厮杀,他的下属在拼杀,所以他没办法太过放纵。

她看看外面的天,墨蓝色的天空过于宁静了。

于是便道:“那殿下为我弹奏一曲吧?”

宁王听此:“好。”

他的视线这才有些艰难地离开她,望向雪意七弦琴。

他看了一会,才起身,撩袍坐下,修长的指尖在那七弦琴上轻撩过。

他垂眸道:“当年为你奏观雪一曲,纵然听在你耳,不过我当时确实以为你是夏侯氏的夏侯见雪。”

提起往日,他眉眼间有几分酸涩的惆怅:“我以为的悠闲清雅,其实在你当时,竟是步步惊心,哪怕时过境迁,是我委屈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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