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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红烧鱼后,一家子心里都暖烘烘的,陈翠月念叨了一番,让顾舜华以后别这么破费:“都是自己家里,你买这个干嘛,你这日子还不知道怎么着呢!”

一时又说:“赶明儿你舅妈还说带过来两斤红烧肉,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当时高兴是一回事,可过后想想,也觉得不靠谱,她那弟妹抠着呢,哪是能给她送东西的人!

于是便道:“明天我问问秀雅,看看有卖剩下的点心渣子,我就要一点。”

合作社里卖点心,酥皮的点心难免会掉渣,那点渣不多,但时候长了也能堆下不少,点心渣拿出去卖当然便宜,一毛钱能买一大包,不过这种一般都得消息灵通的,在乔秀雅那里,有了点心渣子卖,她给人家通风报信,这就是天大的人情。

顾全福抱着满满,慢悠悠地说:“别念叨你那点点心渣子了,你给我几块钱,明天我买点猪头肉吧。”

顾全福现在在饮食公司搬菜,按说这里面也有些油水,可之前被贴大字报,家里有些东西也都上缴了,他现在在单位小心翼翼的,从公家揩油的事从来不敢干。

好在之前当厨子定级定档高,哪怕现在搬菜了,工资依然在四十七块钱的档上,加上陈翠月一个月二十多块钱,一家子的嚼裹才够用,要不然养三个孩子,那得喝西北风去了。

陈翠月管得紧,他一个月四十七块钱的工资是原原本本上交给了陈翠月,自己因为没零花,连卷烟都戒了。

昨晚上睡前他就嘟哝着让陈翠月给他几块钱,买点肉,陈翠月没舍得,现在吃了顾舜华带回来的胖头鱼,他正好再提提这事。

顾舜华洗着碗,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爸,别浪费了,才吃了鱼,赶明儿咱吃素就行。”

陈翠月也忙道:“大鱼大肉吃多了腻歪,咱这鱼还剩下一点,明天吃,过几天再说买排骨的事。”

于是这个事自然就过去了。

收拾完了,陈翠月铺床,顺便念叨着顾舜华的事,犯愁这户口,又问今天顾舜华都干什么了。

一时又提起来:“舜华,其实你乔姨给你介绍的那个区副食公司的经理,我看着应该不错,听说现在区副食公司要盖房子,盖的是楼房,到时候人家能分上楼房住,而且人家工资也高,待遇好,那不是咱们能比的!”

顾跃华旁边一撇嘴,嚷嚷道:“妈,这种事,你得先问问,那经理脑袋上还有几根毛,没准成电灯泡了呢!”

陈翠月便呸了声:“要你小子多嘴!”

顾舜华听这话,根本没吭声。

要知道,哪怕一直守在父母跟儿前,也未必能和父母交心,更何况远走内蒙八年,又顿悟了那么多事。

父母和子女是一场修行,一场缘分,能有多少缘分也都是注定的,她的父母不会卖女,也不会坑害她,这就足够了。

她哄着两个孩子,过去了外屋睡觉。

前屋有炉子烧着,很暖和,走到后屋,就不那么暖和了,再从后屋走到外屋,那就更冷了,烧炉子的暖和劲儿几乎没了。

多多一进外屋,便打了一个哆嗦。

顾舜华看在眼里,笑着说:“冷是吗,我们用热水洗洗脚。”

伺候两个孩子洗脚,又躺在床上后,终于歇下来了。

单薄的砖墙外,是呼啸的北风。

她就在那北风中,想起来许多事,想着今天妈妈提起苏建平的事,自己户口落下来,家里估计要给自己介绍对象了。

不过比起对象,她却更关心炉子,如果能有一个自己的煤球炉子该多好,再能有一些煤票。

可惜这里不是内蒙,内蒙矿上煤从来不缺的。

想起内蒙矿井,她便想起任竞年,想起五原火车站她领着两个孩子进站时,他望着自己的样子。

这几天,自己带着孩子过来首都,他守在内蒙矿井上,估计也是担心。

明天自己去一趟知青办,如果事情能办好,就顺道过去邮电局给他打一个电话,说一声。

***

第二天起来时雪已经停了,大杂院里人都勤快,这么多年处下来也都成了规矩,大家各扫各的,年纪大的老人家门前就大家伙帮着扫,年轻人用铁铲子,小孩子兴致勃勃地推着雪球,老人家用扫帚在后面扫,随着沙沙的声响,暗色的湿润地面便露出来,上面只残留了扫帚扫过的残雪痕迹。

顾舜华也和大家伙一起扫雪,扫完雪,小时候一起玩的,年纪差不多的大概得有十几个凑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倒是热火朝天的。

大家便问起来顾舜华落户口的事。

顾舜华其实心里已经有底了,不过事情还没成,当然不会乱说,只说今天再去一趟知青办问问。

大家七嘴八舌出主意,恰好乔秀雅出门倒夜壶,看到顾舜华,便有了意味不明的打量,边打量边笑着,那样子,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她知道,她看透了,但是顾舜华还蒙在鼓里。

顾舜华心里纳闷,冲乔秀雅打了个招呼出门了。

她走出去后,听到大杂院里乔秀雅和人嘀咕:“她这事要是办成了,我脑袋给她当夜壶使,我就说,成不了了!”

最后一个“了”字拉长了调子,很是胸有成竹。

顾舜华更纳闷,心想她怎么这么笃定,苏建平使坏,没告诉她?

还是说她只知道苏建平使坏了,但是没使成反而被自己拿来利用了的事,她不知道?

一路胡思乱想着,顾舜华到了知青办,知青办外的墙上依然围着一群人,都是病退的知青,要回城。

顾舜华挤进去,恰好孙主任就在,孙主任看到顾舜华,心领神会,象征性地问了她几个问题,便让她填表登记,给她办落户证明。

当大红章“啪“地往那里一戳,顾舜华的心才算彻底落定了。

这下子好了,她能落户了,她孩子也能落户了。

再穷,再苦,她可以带着孩子留在首都,只要熬过这几年就是胜利!

从知青办出来,尽管天很冷,她心里却很松快,顺路过去邮电局拨了一个电话,给内蒙矿井上。

先填了一张电话单,写了城市和电话号码,交了押金,然后就开始等。打电话都是要电话员接线的,先从北京市转到内蒙,从内蒙转到市里,再从市里转接到五原县,五原县转接矿井。

这个过程需要多久要看当时电话线的占用情况,哪一步电话线忙着,转不过去,那就是等,可能等二十分钟,也可能等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接通了,那边守电话的未必是要找的那个人,或者那边接通了,这边却线路问题断了,那就白折腾了。

打电话是一件麻烦事,有人为了打电话得专门腾出半天时间。

不过顾舜华这次运气倒是好,才二十分钟就听到邮局工作人员叫她名字,说是接通了,告诉她一个号码,让她去九号小电话间。

小电话间是很小的格子间,进去拿起电话,那边说一声确认下,就是接通了。

哪怕接通了,矿井上能守着电话的未必是任竞年,她都没指望第一次拨通就是他,以为要再打第二次才可以,可谁知道,电话那头恰好就是任竞年的声音。

“舜华?”熟悉的声音清朗地响起。

顾舜华一听,便明白了,他这几天一直担心着,所以尽量守在电话机旁边,就等着自己的电话。

顾舜华鼻子有些发酸,她想,无论将来两个人是否依然分道扬镳,但至少这一刻,两个人的利益是共同体,这个世上,只有他和自己一样那么强烈地盼着给孩子落户口。

她抿唇笑了下:“已经拿到了落户证明,我下午就过去街道办落户口。”

那头的任竞年一听,显然也是激动:“终于落下了。”

顾舜华:“嗯,挺顺利的,自己也没花什么钱。”

唯一的一双靴子,还是讹了苏建平的。

任竞年:“别不舍得花钱,这个月我才发了工资,你给我地址,我再给你汇过去。”

顾舜华:“不用,带过来的钱都没怎么花,你自己也留一点。”

任竞年便详细地问起来她和两个孩子住下的情况,当听说住外屋,沉默了一会:“首都冷吗?”

顾舜华:“冷,我和孩子得盖三层被子,我打算回头想办法弄个炉子,不过也得要煤,煤得要煤票,这里都是定量供应的,反正不好弄,只能看看再说。不过我琢磨着,现在最关键的是,得有个自己的住处。”

任竞年:“自己住处?”

顾舜华:“我有一个想法,但是不好办,回头看看再说,现在先把户口落下,其它的可以慢慢考虑。”

一时又问起来任竞年的情况。

任竞年便说起来,原来现在他已经买了学习资料准备考试了,如果能顺利考上,一定要报考首都的大学,这样就能一家团聚了。

顾舜华:“等户口落下,我安顿好了,就去新华书店看看这里有什么好的复习资料,给你寄过去。”

任竞年:“好,这里资料少,如果有合适的就买点吧。”

顾舜华笑了:“行,我看着来,好好准备,肯定能考上的,你放心吧。”

挂了电话后,顾舜华依然忍不住想笑。

她现在能给孩子落户口了,不会和孩子分离了,便觉得书中那样的剧情发展也许就能避开了。

以至于对留住任竞年也多了几分信心。

毕竟是孩子的父亲,目前看也没什么大过错,自己别做对不起人家的事,没准就能把人给留住,自己吃香喝辣的当阔太太,不比便宜陈璐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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