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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计划着,赶明儿把孩子托给佟奶奶帮着照看一眼,其实就让他们在院子里随便跑着玩就行,就是万一有个什么事帮衬下。

她呢,就过去知青办,再去一趟房管所。

她是下乡的知青,屯垦戍边下乡八年,按说这八年都得算工龄,现在回城了,组织上得有个安置。

她知道现在工作不好安置,毕竟一下子回城了太多人,不过顾舜华想着,哪怕是再辛苦,哪怕是钱再少,也得出去挣点嚼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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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顾全福果然带回来排骨,陈翠月看到喜欢得不行了,顾全福看了她一眼,便说:“就这几斤排骨,炖了缩缩水,也没几个,你再把他们一家子叫过来,那咱孩子也吃不到几口了。”

陈翠月听了,便犹豫了,她想起来昨晚上陈璐盯着锅的馋相。

她就不明白了,吃了大块的红烧肉,怎么还那么馋,你说那么馋一个孩子,谁供得起呢!

她以前一直觉得陈璐是好孩子,懂事,听话,现在——

她要细想,可脑子就一阵阵地懵,浑身不自在起来,整个人像是泄了劲儿,难受得要命。

顾全福:“最近舜华回来了,其实我一直在想,我就想不明白,咱们舜华怎么命那么不好,受那么多委屈,许多过去的事,我现在一想,都觉得稀里糊涂的,不明白当初怎么就那样了,当时你让舜华下乡,我为什么不拦着你呢?我也不明白我当时脑子在琢磨么玩意儿。”

陈翠月听了,冷不丁地吓一跳,顾全福的话,倒是好像一根火筷子,嗖的一下捅进她的心窝,让她吓得不轻。

她竟然下意识地说:“这怎么了,这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吗,陈璐那孩子长那么好,人心善,这不是应该的吗?”

顾全福听到这话,一愣,瞪眼看自己媳妇,憋了好一会,终于说:“你这是放什么屁?好,好哪儿了?你瞧昨晚上那贪相儿,那么小的孩子多吃一口她眼睛还盯着呢!”

陈翠月嘴巴张了合,合了张,她只觉得自己脑子晕晕乎乎的,她觉得顾全福说得有道理,确实不应该啊,孩子那么小呢,一个大人怎么就和孩子一般见识。

可,可那是陈璐,陈璐不都是对的吗,陈璐不是好孩子吗?

顾全福瞥了她一眼,有些没好气了。

他一向是个脾气好的,不过昨晚陈耀堂试探起他工作的事,让他不痛快。

他便板着声音说:“就这么定了,排骨咱们自己吃,别叫你家那亲戚了!”

陈翠月一愣,瞪大眼睛,到底没吭声,不过她还是觉得别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对陈璐好,想到她不能把排骨给陈璐,她就难受,难受得要命。

最后她叹了口气:“算了,你做主吧,我不行了,我难受,我浑身没劲儿……”

说着,干脆躺床上去了。

顾跃华哼着曲儿出来的时候,一眼看到他妈躺床上:“妈怎么了?病了?”

顾全福没好气:“身上没病,心里有病,甭管她!”

顾跃华更纳闷:“怎么了这是?”

陈翠月:“我没事,就是躺躺。”

顾跃华喔了声,过去看看没大事,不像发烧,也就没管了,很快顾舜华带俩孩子过来,看到了,自然也纳闷,问了一番,还是说没事,便忙起来。

这个时候排骨已经炖好了,掀开锅后,排骨的香味随着热气飘散开,可真香啊!

顾舜华:“爸,拿两块给佟奶奶吧。”

顾全福点头:“行,送过去吧。”

佟奶奶人不错,当时运动时候,顾全福差点出事,那时候佟奶奶自己也是遭罪,不过还是帮着遮掩了遮掩,因为这个,顾全福记佟奶奶一个恩。

顾舜华心里挺高兴的,她小时候最喜欢端着碗给佟奶奶送吃的了,也许小小的她就已经明白,这是一件“落好儿”的事儿。

而且佟奶奶是老派人,有些老讲究,每次端了碗送好吃的,那碗都不会空着回,总会塞给她一些好吃的。

这样回来后,她把好吃的给哥哥弟弟一分,大家也都高兴。

现在的顾舜华,自然没了小时候那点小孩儿的心思,不过给佟奶奶送排骨,依然是一趟美差。

她取了几块排骨,端给了佟奶奶屋里,佟奶奶正给老猫儿喂水,见到她,笑呵呵地让她坐下,口中笑着道:“我这老骨头真是有口服了,你爸那手艺绝了!”

她说着话的时候,旁边老猫儿摇着尾巴伸着小舌头舔水。

顾舜华的目光便落在了猫喝水的碗上了,那是一只半新不旧的碗,上面沾了陈年的饭痂,从顾舜华的记忆里,这只猫一直都在用这只碗喝水。

那本书里后来提到了,这碗竟然是古董,据说还是当初皇宫里用过的,能值不少钱,在那本书里,陈璐看到了碗,认出来了,便给了佟奶奶一些钱,要买那碗,佟奶奶不愿意卖。

谁知道后来,佟奶奶遇到了事儿,着急用钱,到底是把那只碗卖给了陈璐。

佟奶奶遇到了什么事,书里没细说,不过顾舜华却记得那个卖碗的价格,是一百四十块钱。

陈璐转头就把这只碗卖给了港商,卖了一万三。

一万三,在现如今看,那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一笔钱了!

她想提醒佟奶奶把这瓷碗收起来,不过想想,佟奶奶是知道的吧,知道这瓷碗值钱。

她是王府里格格出来的,哪怕是经历了许多事,手底下藏着一些好东西也是有可能,这碗天天喂猫,估计也是为了这个,怕人看出来。

自己提醒了,倒是多此一举。

倒不如自己好好过日子,把自己日子过好了,到时候佟奶奶遇到什么事,自己才能帮衬一把,不让陈璐趁人之危,沾了佟奶奶这个大便宜。

想着间,便和佟奶奶说了几句闲话,说起自己的打算来,佟奶奶自然是赞成:“别管好的赖的,先有个活儿干。”

顾舜华便提起让佟奶奶帮照应着,佟奶奶自然没二话。

回来的时候,佟奶奶给顾舜华碗里放了栗子羹:“这还是你潘爷上次给我带回来的,快拿着吧!”

顾舜华知道佟奶奶的性子,也没客气,只是笑着说:“潘爷一直顾着您,对您可真好!”

要说潘爷,也是有些来历的,以前他家老爷子据说是皇宫里造办处的砚工,后来清朝玩了完,便流落到了琉璃厂的笔庄里,做些修缮镌刻的买卖,潘爷自然承继了他爸的手艺,现如今在笔庄里当砚工,日子也算过得滋润。

不过这位打小儿性子倔,也一股子大爷劲儿,没人能管得了,到现在大几十岁的人了,也没结婚,光杆一个,不上班时候就拎着鸟笼子溜鸟儿,去地坛打打拳,日子过得滋润。

因他当年可是能打的主儿,之前大杂院遇到事儿,都是他出头,日子久了,人人都喊他一声爷儿,那就是大杂院没头衔儿的官。

可这潘爷,对佟奶奶一向照料,过去那会儿,也有人传过,男未婚女未嫁的,可大家传来传去,当事人没个动静,这事儿也就没人提了。

如今顾舜华这么一说,佟奶奶笑骂道:“瞧你那嘴,仔细我不让你进门!”

顾舜华忙笑着求饶,端了栗子羹回去了,这栗子羹也是老北京特产了,是栗子粉加了红枣粉还有藕粉做成的,吃起来绵软香糯,口齿边隐隐有着栗子的清香。

顾舜华拿回来放在一边,先给顾跃华和孩子分着吃了几个,家里也就开饭了。

顾全福炖出来的排骨酥烂,吃起来那骨肉都仿佛要化在口中了,两个孩子吃得腮帮子都鼓着:“好吃,好吃!”

顾舜华忍不住看看她妈:“妈,你也起来吃吧。”

陈翠月叹了口气,终于还是爬起来:“我这人没福气啊,好不容易家里有排骨,我竟然脑壳疼。”

不过嘴上这么说,到底还是吃了,毕竟那味儿确实香!

吃过饭,顾舜华又和两孩子说了说,把他们带过来佟奶奶这边,这才戴上帽子出门去。

先去了房管所,和房管所提了自己的困难:“我现在回了首都,带着两个孩子挤在娘家,根本没法住。”

房管所一听,也是头疼:“这个我们暂时没办法解决,大批回来的知青,都没房子住呢,我们就算想帮你们解决,可去哪里变出来房子?”

顾舜华其实也没指望房管所给自己分房子,想那种美事就是做梦了,不过她是另有打算的。

于是她道:“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住在院子里的窝棚里,前几天下大雪,冻得脚趾头都要冻掉了,同志,就算不分房子,您看能帮我解决下眼下的困难吗?”

房管所同志听得皱眉:“您娘家不能住?”

顾舜华:“娘家一个哥哥,哥哥娶了嫂子马上也要回来,弟弟也得相亲结婚了,家里就十二平。”

她一说家里的情况,房管所同志就明白了,这就是现实情况。

当初下乡那么多知青,呼啦啦走了,呼啦啦又回来了,走的时候还是十几岁的小年轻,回来的时候二十几岁,恰好要结婚了,一下子工作需求住房需求都来了,但哪能安置那么多?所以就得挤啊,一家十几口三代挤在一间小平房里是常有的事。

房管所同志只好说:“同志,现在就是这情况,您也努力克服下困难。”

顾舜华听了,眼圈便红了:“同志,我自己克服下困难没什么,可我孩子才两岁多,让他们整天冻着,我没办法克服啊!我每天睡觉都给孩子盖三层被子,但他们还是喊冷。”

房管所同志是个老爷们,四十多岁,老派人,看到女人红眼圈,也有些没招了:“那怎么办?”

顾舜华想了想,便说:“同志,您看这样行不,我们家那窝棚,实在是没法住人,太冷了,冷得人难受,再这么下去,我怕冻死人,这万一我回城冻死了,传出去,上面也得说咱房管所工作不利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