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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赶回去家里,发现她爸已经过去玉花台了,她不敢耽误,赶紧急步赶公交车。

到了档口儿,勉强没迟到,她忙换上了白色的确良工作服,站过去灶台前。

玉花台是五点半开始营业,后厨师傅五点到齐,头十分钟各档口掌勺点名,列队叮嘱,之后检查菜品原料灶台锅铲等需要五分钟,最后十五分钟,是厨师长陪着经理巡视检查后厨档口,并做最后的规整调度,接着五点半,客人进门点餐,灶台开火。

顾全福在点名并稍对徒弟工作做了安排后,便问起大家伙还有什么问题。

徒弟宁顺儿问起来:“师傅,前几天我在灶上遇到一个挑剔的客人,说我蛋炒饭做得不好,正要请教下师傅,这蛋炒饭怎么才能出彩?”

顾全福听这个,便笑了:“蛋炒饭在过去勤行里可是要紧活儿,在早大户人家要厨子,试厨子的火候,先做一个煨鸡汤,这个试的是文火菜,再做一个青椒炒肉丝,这是考武火菜,最后一关才是蛋炒饭,蛋炒饭做好了,那才算手艺到家,才敢用。”

顾全福看了眼宁顺儿:“今儿个徒弟既然考师傅,我就给大家伙做一个。”

他这一说,宁顺儿顿时脸红耳燥,赶紧解释:“师父,咱不是那意思,就是想请教下,咱一直做不好。”

顾全福笑呵呵地道:“这也没什么,咱们拜师是公司给指派的,总得慢慢磨合,你们既然入了我门下,我这当师傅的也得尽责。”

这话倒是说得实诚,听得大家心里熨帖,毕竟一口气收了八个徒弟,其中一个还是自己女儿,要是一般的师父,肯定藏着掖着,哪能真交底,他们也没敢指望,无非就是借个名头罢了,现在听顾全福这意思,倒是一个做事地道的。

当下大家伙站在那里,毕恭毕敬的,等着看顾全福上手演练。

就连旁边两个档口儿的霍师傅和江师傅都探头看过来。

下午时候他们跑过去请教了别的掌勺,可没一个人懂这个,大家都稀奇,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以至于两个人下午都没歇着,就在那里琢磨这件事了。

琢磨不明白啊,两个人恨不得马上去请教,可又拉不下这个脸,现在听顾全福竟然要做蛋炒饭,自然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道行!

也是赶巧了,正好牛得水背着手过来巡视各档口,见到顾全福要做蛋炒饭,当下便笑了:“在早尝过顾师傅的蛋炒饭,那才叫地道!”

牛得水这一说,大家都来了兴致,想看顾全福的蛋炒饭。

顾全福让徒弟取了饭来,当场演示:“要做蛋炒饭,要先看饭的身骨,炒饭须热锅凉饭,忌糯忌粘,须粒粒分明。”

他边演示炒饭边说:“先炒蛋,再爆葱花,葱花务必爆焦,爆焦了才能入味,至于米饭,炒起来要透。”

说话间,他把铁锅颠得锅中米饭翻腾飞起,飞起老高后又稳稳地落在铁锅中,火苗子滋啦滋啦地窜起,阵阵米饭香味已经扑鼻而来,便是大家都吃饱了,也觉得食欲大振。

片刻功夫,这米饭已经好了,他利索地将铁锅中炒米饭分入几个瓷碟中,请大家来尝。

大家全都翘头看过去,却见那炒米饭粒粒分明,润而不腻,米饭透亮,且不见浮油,当下已是暗中赞叹,对于上了道的厨子,山珍海味料理起来并不难,可把这蛋炒饭做到如此功夫,那才叫真道行!

徒弟们各自尝了一口,尝了一口后,不由赞叹连连!

“这炒鸡蛋可真真是恰好到处,多一分太老,少一分太嫩!”

“这葱花滋味太地道了,一点生葱味没有,也不糊!”

“米饭有嚼劲,有嚼劲,吃起来够味儿,咱们玉花台的米饭以前真没吃出来这个味儿!”

霍江两位师傅吃了后,也是面面相觑,不得不说,光这炒米饭就能看出,顾全福确实有两把刷子。

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有些服气了,不过想起今天中午的鲥鱼,还是纳闷,霍师傅忍不住,厚着老脸,终于还是张口问了。

牛得水听这个,很有些得意地道:“顾师傅,你说下里面的门道儿,让大家开开眼。”

顾全福忙道:“不敢不敢,各位都是大拿,只不过我家老爷子好歹是御膳房做过的,见识就多一些,我才知道了这个偏门。”

当下便把自己鲥鱼鳞吊蒸这事儿说了,大家听了后,惊叹不已,甚至拍案叫绝。

“鲥鱼带鳞,终究不美,顾师傅用鲥鱼鳞吊挂来蒸,既取了鲥鱼鳞脂的鲜美脂膏,又没了带鳞的不雅,可真真是一举两得!”

在场的,没有一个不赞叹的,这果然就是皇家御膳的传人,到底是比他们这些外面混的多了一些门道啊!

牛得水见此,越发得意:“顾师傅的道行深着呢,这才哪到哪儿,不是我说,咱玉花台能请来顾师傅这尊佛,以后擎着等好儿吧,也希望各位好好跟着顾师傅学,精进厨艺,这学到手的本事,那是自个儿的!”

牛得水说的话,正中了大家心思,底下那些徒弟,有一个算一个,别管过去存着什么心思,现在算是踏实下来了,要跟着顾全福学艺。

而接下来的几天,顾全福在玉花台的日子就滋润了,七八个徒弟捧着,就连顾舜华都跟着涨了行情。

早上去上班,这里刚换了工作服,那里徒弟们已经把大把儿缸子里的茶水沏好了,不凉不热正正好喝。

这倒也不是拿大,就是普通单位,新进去的伺候老师傅都是这么伺候的,更别说勤行里最讲究论资排辈,这都是晚辈应该做的。

顾舜华看父亲能在玉花台站稳脚跟,自然是高兴,不过高兴之余,也想着自己到底是要踏实学艺,就像厨师长说的,学了真本事那都是自己个儿的,那才是别人一辈子抢不走的。

为了这个,她不敢懈怠,中午两点到五点的时候,也不休息,就一直留在后厨练手,几个徒弟本来就存着巴结她的意思,现在看她这么下功夫,也高看几眼,偶尔顾全福不在,也会手把手地指点,顾舜华自己刻苦,有天分,加上曾经在内蒙历练,干过不少体力活,手上力道也够,倒也进步神速,连顾全福都颇为满意,觉得女儿比自己当年还要出彩。

这么一来,他自然更加用心磨练教导。

以至于顾舜华忙得团团转,有时候下班已经很晚了,回来后,顾不上别的,洗洗漱漱,再陪着两个孩子说说话,很快倒头就睡了。

太累了,没有心思想太多别的。

不过累极了的时候,苏映红的事还是浮在她脑子里,按都按不下去。

事情应该是发生在她下乡的那年,已经过去八年了,证据什么的也没有了,况且苏映红到底还小,才二十岁出头,站出来对簿公堂,在这个年代,几乎是不可能了。

舌头底下压死人,苏映红若说出来,只怕苏映红自己先被乔秀雅打死了,谁还能帮她。

再说,打官司这种事,真是有钱有闲才能干,现在的苏映红干不了,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

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苏映红先安分找个工作,过上自给自足的日子,然后静待机会。

觊觎她家的菜谱,骗走了他爸的绝活儿,又害了苏映红。

这笔账,都可以一起算了。

顾舜华惦记着帮苏映红找工作这个事,不过一时半会哪有什么好工作,自然是临时工,她和王新瑞提起,最后到底是王新瑞帮忙,找了一个区副食帮着整理箱子的活。

这活儿有点累,又要细心,男的嫌麻烦,女的嫌辛苦,再说工资也不高,才二十三块一个月。

顾舜华和苏映红提了提,苏映红二话不说答应了。

于是办手续,没几天,苏映红就去上班了。

大杂院里听说苏映红去上班自然稀罕,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也有人说苏映红没长性,肯定干不了。

谁知道这么干了几天,苏映红竟然做得有滋有味,比谁都勤快,大家看这样,才夸起来。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姑娘,以前是太疯了,不干正经事,现在能走正道了,大家当然喜欢。

可偏偏有人看不过眼了,看不过眼的竟然是乔秀雅。

她听说这事,蹭蹭蹭地跑来找了,那话里话外意思,倒是嫌弃顾舜华多管闲事。

其实顾舜华早猜到了,这一家子都是矫情人,也就是苏映红正常,她要不是看在苏映红的份上,才不管这个闲事呢,当下也没客气,冷热嘲讽地把乔秀雅给堵回去了。

乔秀雅还是不甘心,再要说嘴,苏映红来了,直接哐当哐当拎着一个木头箱子:“我的行李都在里面了,你们要我这个闺女,就给我闭嘴,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也别牵扯别人!你们要是不管我,我拎着东西走人,人家副食公司有宿舍,我住宿舍,以后你们就当没生我!”

苏映红也熬成了一个烈脾气,她当了几年圈子,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的。

乔秀雅其实也就是说说嘴,女儿能去找一份正经工作,她心里也高兴,但高兴之余,她总不能在顾家落了面子吧,当然得占个上风说说嘴,谁知道苏映红这性子这样,当下气得咬牙:“你走啊,你走了就别回来!”

苏映红冷笑一声,拖着箱子就走了,那是头也不回。

乔秀雅一瞧这个,也是傻眼了,竟然真走了?养了这么多年,就养出这么一个白眼狼来?

周围一群人看着她呢,要她把苏映红拉回来,她也气不过,面上挂不住,最后终于一跺脚:“走就走!留着这孩子在家也是祸害的,丢人现眼!”

说完狠狠地啐了一口,回家了。

周围人看着这个,难免有些唏嘘,也都各自回屋了。

唯独顾舜华,没什么担心的,苏映红之前就说过,说她想出去住,清净清净,说这些年,总是被人家指指点点,其实也受够了。

顾舜华是觉得住宿舍也挺好,虽然宿舍条件不好,一间房住六个人,但至少都是不认识的,处起来自在,这对苏映红来说,也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任竞年寄来的东西到了,她现在太忙,没时间打毛线了,就拿去给了王新瑞,让她回头随便织个什么毛衣,至于牛肉干和奶酪,她给大院里人家各自尝了一点,剩下的就自家留着,奶酪给孩子补营养,牛肉干留着平时饿了吃。

任竞年还寄来一些钱,大概有五六十块,其实她现在不缺钱了,想着回头和任竞年提一下,让他自己留着,他从内蒙过来廊坊,路费开销要有,到了廊坊日常用品肯定也得买,都需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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