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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顾舜华睡得格外踏实,是她自从醒悟到了一切后最踏实温暖的一个夜晚。

第二天是破五,就是初五,北京一向有赶穷的习俗,天没亮鞭炮啪啪响,就是大栅栏的那些商家,也都开始放炮了。

鞭炮声一早上没消停,顾舜华睡不着,只能早早起来了,起来后脖子好像有些不舒服,倒不至于疼,就是哪里有些酸胀。

顾舜华给两个孩子穿衣服,扎小辫,边忙着,边斜看了一眼任竞年:“我脖子疼,都是你咯的。”

任竞年:“我胳膊好像也有点酸。”

顾舜华想想,脸上有些红:“以后睡觉时候离远点!”

其实想想也好笑,充什么宝宝啊,还要人抱着睡觉,结果可好,脖子酸了吧?

任竞年拧拧眉,没吭声。

一早起来就得洗漱了,伺候两个孩子洗脸刷牙,自己也刷牙,等一切都忙乎差不多了,陈翠月已经准备好了饺子:“还有几样小菜,尝尝味道怎么样,看看竞年吃得惯吗?”

顾舜华:“倒也没什么喝不惯的,有吃的就行。”

任竞年也道:“早听舜华说伯父伯母好手艺,正想尝尝。”

这时候,两个孩子穿得簇新,打扮齐整了,跑出院子里捡炮皮了,顾舜华见了,便叮嘱:“小心点,别往跟前凑。”

顾跃华也刚洗漱好,见到这个,忙说:“我去看着他们,这可得小心点。”

小孩子们爱跟在放鞭炮的屁股后头捡炮皮,就是那些没炸响的哑炮,前几年有个孩子刚捡起来鞭炮,那鞭炮就炸了,把手指头都炸掉了,所以顾跃华格外上心。

这边陈翠月拎起来马桶就要去倒,两大桶呢,里面也有今天洗漱后用过的水,挺沉的。

顾舜华见了:“妈,我去倒吧。”

说话间,她就见任竞年给自己使了一个眼色。

那眼神有些特别,不过顾舜华看懂了。

他想去厕所了。

夜晚大杂院都是用尿桶,现在他肯定不好意思用。

说起来一个大男人也不容易,初来乍到的,为了上厕所的事还得拼命给自己使眼色。

顾舜华心里暗笑,不过还是努力忍住了,对她妈说:“妈,正好我和竞年要去官茅房,这个我们倒了就行了。”

陈翠月一听,也是心领神会,放下了。

于是顾舜华便领着任竞年,一人拎着一个桶出去。

一出去,外面冷风吹过来,带了掺着鞭炮硫磺味的凉气进了嗓子眼,顾舜华轻咳了声,小声叮嘱:“机灵点。”

任竞年倒是听话:“我尽量。”

顾舜华还想多叮嘱两句,谁知道大杂院里街坊已经探头过来了。

大家显然都好奇得很,昨晚上就听说了,听说舜华那个离婚的女婿来了,可长什么样,到底是什么人,也没几个人瞧见,都纳闷呢。

现在看到,可不得瞧个够本。

眼里看着,嘴上也没闲着,都笑着打招呼:“这是孩子爸爸吧?瞧这大高个儿,长得可真精神!”

也有人老家用没牙的嘴笑:“尖果儿找尖孙儿,般配。”

任竞年显然听不懂,不过也大概明白,忙笑着和对方打招呼,顾舜华也赶紧给他介绍,这是间壁儿霍婶,那是对面吕奶奶,还有这个,这是我以前和你提过的佟奶奶。

佟奶奶打量了任竞年好几眼,最后自然满意:“瞧着就正派。”

勇子骨朵儿几个也出来了,笑着打了招呼,调侃了几句:“我们舜华可是好姑娘!”

等打了一圈招呼,总算走出了大杂院。

任竞年略松了口气,不过还是纳闷:“尖果儿尖孙儿是什么意思?”

顾舜华笑:“尖果儿蜜果儿是姑娘长得好看,尖孙儿就是男的英俊,反正就是这么一个音,你就知道这是夸你就行了。”

任竞年:“觉得我英俊?那挺好的。”

顾舜华听这话,忍不住笑出声,不过还是解释道:“反正大杂院里就这样,局促,一抬眼就是邻居,谁家动静都听得门儿清,我从小就住这里,习惯了,大家伙除了个别的,大部分都挺好的,相互帮衬着。”

任竞年点头。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到了官茅房,顾舜华给他指了指,这里男厕,那个女厕,任竞年便提着尿桶进去男厕倒了。

顾舜华嫌味儿不好闻,便说:“我旁边站站,你自己等会儿出来。”

里面任竞年:“好。”

顾舜华便快走几步,走到了旁边的槐树下,凉风一吹,这才好受多了。

恰好这个时候过来一个磨剪子磨菜刀的,拎着一串儿铁片,掂出清脆的声儿,嘴里喊着“磨剪子嘞戗菜刀”,年迈老人那特有的苍老颤声便在胡同里回荡开来,高亢悠扬。

顾舜华看着这老爷子走得嘿喽儿带喘的,驼着一个背,想着大过年的还出来,估计日子不好过,记起自家的剪刀菜刀也可以磨磨了,便过去搭话,让他帮着磨磨刀。

谁知道这边顾舜华刚招呼了老爷子进院子,那边陈璐过来了。

她其实是听说顾舜华昨晚上提了一堆的好东西,甚至还有茅台酒,想打探打探到底怎么回事。

顾舜华扑腾得太厉害了,她在苏建平那里使下的楦儿到现在也没什么用,这让她有些一筹莫展,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也害怕这个世界的剧情距离她的设定越来越远,到时候,万一任竞年也跟着飞了,那你说她图个什么,难道图这里的官茅房味道特别好吗?

她觉得自己得先试探试探,甚至于,自己也许可以使出一些招来,试探试探顾舜华的斤两。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顾舜华,让她脱离了剧情的控制。

正这么想着,她一抬头,就见那边走过来一个男人,穿着绿军装,在这冬天的老胡同,格外惹眼。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一眼之后,整个人便怔在那里了。

远处哪家铺子的鞭炮在噼里啪啦,清冷的空气中飘着过年特有的硫磺味儿,旁边只残留了枯叶的老槐树上不知道被谁家孩子扔了一片彩色玻璃塑料的糖纸,就那么被风吹得扑簌作响。

她在这萧瑟冰冷的冬日里,在老槐树伸展出来的光秃枝桠下,就这么看到了任竞年。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穿着笔挺的绿色军装,站在青灰色调的老胡同前,安静地望着自己。

陈璐心砰砰直跳。

这一刻她几乎手足无措,她想起来那时候在电梯里,任竞年对自己的那个笑,她脸红耳赤,她两腿无力,她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

与此同时,兴奋和激动瞬间将她淹没了。

对,没错,就是这样了。

这就是她曾经写过的,这么一个胡同,这么一个冬日,他被顾舜华无情地羞辱并赶出家门,带着两个孩子无处安身,自己出现在他身边,温柔地抚慰他。

所以——

剧情变了样,但终于启动了?一切都要开始了?

属于她的爱情啊!

陈璐咬着唇,拼命压抑下心口的澎湃,终于开口,声音娇羞:“姐夫。”

任竞年面无表情地看着陈璐。

他觉得很不对劲。

昨晚上,顾舜华说的那番话还在他心里,他想不明白陈璐到底怎么了,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苹果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给了陈璐一个削过的苹果。

但是顾舜华看着自己陌生的眼神,以及昨晚上她那么委屈地哭,任竞年下意识觉得,和那个苹果有关,和陈璐有关。

即使顾舜华不说,他心里也已经起了反感。

特别是现在,那语气,那声调,那看着自己的眼神。

任竞年沉默地收回目光,微微弯腰。

陈璐抿着唇一脸羞涩:“姐夫,你什么时候来的啊,你刚到?你还没能进家啊……?天这么冷,你一个人站这里,你——”

她小心地试探着,谁知道话还没说完,就见任竞年手里提起了什么。

那东西轻轻一抡。

啊——

陈璐惊讶地低头看自己的手,还有那簇新的棉猴儿。

竟然飞溅上了一些湿点子!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终于发现,任竞年手里竟然提着两个马桶!

那是干什么的,她比谁都清楚!

她脸红耳赤,不敢置信,这是任竞年啊,哪怕是年轻时候的任竞年,他也是任竞年,他竟然大早上在胡同里倒马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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