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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歌一响,就显得特别庄重,大家一起起立,跟着鼓掌,掌声啪啪啪地响,接着由领导人亲自将大红奖状颁发给了大家伙。

本来顾舜华的奖状上写着第二名,现在好了,赶紧用不干胶把其中一横给改了,其它人的能改就改,不能改先这么说。

反正发出去,等回头换也行,至少把这个场子给圆过去。

玉花台的大家伙眼看着顾舜华出现在台上,一个个激动得不行,拼命地鼓掌,任竞年便抱着两个笑道:“看你们妈妈,她得了第一名,厉害吧?”

多多和满满之前见这场面,也是担心,别看人儿小,但大人什么情况他们都能感觉到,现在看总算不打架了,自己妈妈上台了,都拼命地鼓掌,小巴掌都要拍红了。

任竞年也忍不住轻笑,虽然有些周折,但到底结果不错,他知道她一直存着写一本书的念头,饮食公司内部的刊物,也未必多要紧,但对她是一个很好的鼓励,努力总是有结果。

玉花台这边的师傅们一个个都脸上光彩,和自己得奖差不多,可福德居那边就有些下不来台了,一个个脸上热辣辣的,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而此时的顾舜华在台上领了奖状,有一个环节就是介绍自己的文章,主持人把话筒给她,她就开始说了自己写这篇文章的原因,又说了自己做的清酱肉。

她这一说,不光是台下的观众,就算台上的领导都惊讶,自己做了清酱肉?

这个时候,牛得水带着人,已经把两盘子清酱肉送过切好了。

顾舜华就势提起来,向大家展示清酱肉,希望大家品评一下,看看她做的清酱肉如何。

于是马上,清酱肉上了桌,大家全都翘头看,一个个都惊叹不已,毕竟大家伙都是勤行里的,谁不知道清酱肉呢,有的也知道清酱肉怎么做,但知道怎么做是一回事,能走出来,那就是本事了,哪那么容易呢!

清酱肉端上来后,台上的领导人每个人薄薄一片,尝了尝,自然都说好,又把剩下的拿给下面分,僧多肉少,当然不够分的,个别幸运的吃多了,惊叹不已:“你还别说,这味道还挺地道!”

顾舜华的清酱肉在职工大会上大出风头,不少人都打听,这一下子算是出名了,牛得水趁机和领导提起来玉花台引入清酱肉的问题,领导自然是觉得有风险,认为太贵了。

牛得水便又提了代卖的问题,领导倒是觉得这个主意可以,至少风险很小,不过单位领导还是觉得应该研究研究,再往上反映反映。

毕竟牛得水提的这个代卖,之前没有过这种形式,既然没有,那大家伙都不敢随便做决定。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许多决策,也不是一个领导直接就敢拍板的。

不过牛得水觉得,这问题不大,让顾舜华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顾舜华这个时候检查了自己所有的清酱肉,开始陆续将清酱肉封装,用最好的牛皮纸包起来,这样到时候卖的时候方便。

奖品自行车并不是当时发的,是后来领的,不过也没拖延几天,就直接发给了顾舜华,是一辆飞鸽二八大梁的自行车,铮亮铮亮的,看得饭店里一群人全都羡慕得不轻。

顾舜华自己也笑得合不拢嘴,家里只有一辆洋车子,还是旧的,骑起来叮当响,家里人多,她妈也需要骑,所以平时她也不可能骑,现在好了,她竟然有一辆新车子了!

把洋车子骑回了胡同里,一路上自然引了不少人围观,这个时候的洋车子不是那么容易买得起的,有一辆崭新的,足以让所有的人羡慕。

等骑回了大杂院,那更是让大杂院的街坊沸腾了,全都过来看,有些小孩子羡慕地摸摸这里摸摸那里。

潘爷是个能耐人,过来帮着顾舜华给车拿龙,所谓的拿龙就是把辐条或者车链子稍微规整规整,免得太松或者太紧。

顾舜华自己拿来了之前陈翠月拆口罩拆出来的纱布,用一块纱布擦了擦洋车子,又转着车轮擦了钢圈。

这时候骨朵儿来了,她用破棉花套子蘸着一点缝纫机油,喊道:“给你上上油。”

于是乌黑的机油便擦在了洋车子齿轮上,这样子车子骑起来就更顺溜了。

满大院的看着都羡慕,大家知道这是顾舜华写文章挣的洋车子,想想都赞叹敬佩。

“舜华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喽,这是文化人了,笔杆子里就能挣出来洋车子!”

“您瞧瞧这报纸,写得可真好,咱们舜华可是第一名,搁过去这就是头名状元!”

“我活这么大年纪了,还不认识谁能在报纸上登文章的,这会可让我见着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说什么的都有,一个个都羡慕又佩服的,唯独旁边的乔秀雅,脸上怎么着都不好看。

她是怎么都看顾舜华不顺眼,为了那房子地基的事,也为了自己闺女的事,她之前偷偷地去看了闺女苏映红,现在谈了一个对象,单位竟然还给转正了。

她过去找,闺女竟然爱答不理的,嘴里也喊妈,甚至也答应了说回头来家里一趟走走,可乔秀雅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这闺女还是恨着自己。

她下意识认为,这肯定就是顾舜华挑拨了,挑拨人母女关系,她可真行啊!

现在,顾舜华竟然发一辆洋车子,她当然心里没好气,回到家,嘀嘀咕咕一番,最后拍桌子骂娘的,甚至连苏建平都骂上了:“你看看你,你们单位怎么也不发个洋车子,一辆洋车子啊,你还是供电局呢,这不是好单位吗?”

苏建平那次遇上了任竞年,在任竞年和顾舜华跟前丢了人后,他也去质问过陈璐,结果陈璐说她也不知道啊,说没骗他啊!

他又能怎么着,只能认栽了,他现在已经不太想提顾舜华了,见到都躲着走。

结果谁知道,他妈还这么说,想想也是难受,毕竟谁家单位没事发个洋车子啊,洋车子那是天天发着玩的吗?

供电局要是一人一辆洋车子,那早赔死了!

可苏建平也没法说,有些老人家就这样,她不和人较劲她就不舒服,她这辈子的爱好就是这个。

所以他只能憋闷地叹口气。

周末的时候,任竞年过来,看到自行车也是喜欢,家里置办了这么一个自行车,以后出行也方便了,于是这天周日,任竞年骑着车子,前面绑着小椅子坐着两孩子,后面顾舜华坐,一家四口出去逛街。

五月天,说热还不热,任竞年从大栅栏骑出来,一口气过了珠市口大街,骑到了新街口。

两个孩子高兴得拍手叫好,见到路上的人就打招呼,那开心的样子,任谁见了都想笑。

不过好在街上人一看,这家一家四口,才得了一辆新自行车,二八大梁飞鸽的,也知道这是高兴。

就这么撒着欢地开心,周一的时候,顾舜华特意用新车子送走了任竞年,之后去上班——上班可没舍得骑新车子,还是坐公交车吧。

谁知道到了玉花台,牛得水就告诉她一消息,那就是迎面一盆冷水。

其实牛得水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很不好意思,纠结了半天才说,说出来也是吞吞吐吐的,但顾舜华听明白了。

意思是玉花台的领导经过研究,觉得玉花台不能掺和这个事。

牛得水叹了口气:“不光是玉花台不能掺和,领导的意思是,你也别造这个了。”

顾舜华:“为什么?”

牛得水:“你这个事的性质不好定义,弄不好就是一个投机倒把,投机倒把的话,真要是定了……事情就大了。”

顾舜华沉默了。

她知道历史的车轮终将走向那个方向,但是现在,在这个时候,好像所有的人都在徘徊,环境似乎也没有完全支持大家伙放开干。

牛得水:“如果真被打成投机倒把,那问题就大了,你知道有个卖瓜子的吧,这个人还上报纸了,挺有名的,卖傻子瓜子,听说他一口气挣了一百多万,一百多万哪,结果呢,那不就是被打成投机倒把了。”

顾舜华:“我知道,这是去年的事,可现在,不是进一步要支持改革开放吗?”

牛得水无奈了,手指头敲着办公桌:“舜华哪,叔知道你不容易,叔也知道你在这上面用了心,可是叔也没办法,现在就是这么一个形势,你万一再干下去,被人家举报了,说你投机倒把,抓起来判个几年,你说叔怎么办?叔也得给玉花台的大家伙一个交待啊!”

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顾舜华明白了。

自己是玉花台的员工,要想做这个,惹出事来,玉花台也得跟着兜底,可玉花台兜不住,最后闹出什么乱子来都不好说。

所以为了玉花台,她也只能放弃。

牛得水犯愁地道:“现在的关键是,你得想办法把你这一批清酱肉卖出去,如果卖不出去,那就麻烦大了,赔了!所以你得尽快卖出去,拿了钱,收回了本,这件事咱就当没发生过!”

顾舜华微垂眼,她明白牛得水的意思,如果不尽快卖出去,有心之人加以利用,用这个来做文章,不一定出什么幺蛾子。

牛得水:“我知道外面有不少已经开始做小买卖了,天桥一到晚上全都是摆摊的,但那个和咱们不一样,咱们是国营饭店,他们就是一些没工作的盲流,这能一样吗?咱们有吃有喝有工作拿,还有粮票布票的,舜华,咱们犯不着!”

顾舜华点头:“行,叔,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尽量想出一个办法,不会让这件事牵连到玉花台。”

牛得水:“舜华,你是懂事孩子,你办事,叔放心。 ”

***

你办事,叔放心。

这六个字,其实沉甸甸的,这意味着顾舜华只能最大限度地考虑玉花台的利益,不能让自己的事丝毫影响到玉花台。

一下子经受了这个打击,几乎是从山顶跌到了低谷,她心里乱糟糟的。

她很快地整理着思绪,想着目前最要紧的是尽快把这一批清酱肉卖出去,把成本收回来,免得有人给自己使坏,现在这风向暂时也不知道往哪里刮,万一有人给自己使坏,就算最后没事,那也得扒一层皮。

卖出去,然后再看看情况,考虑要不要做,不做的话,以后安安分分在玉花台干,每个月领那几十块钱工资,好歹能供养任竞年读书并养活两个孩子,如果要做的话,那就必须脱离玉花台了,那风险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