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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顾舜华去上班,大家交了周计划后,例行公事闲磕牙一会,江师傅便说起来玉花台斜对面正在修的那家餐馆来,装修了得有一个月了,据说是要干一场大的,上下两层楼,看上去就气派。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竟然开一个这么大的私营饭馆,光装修就得多少钱啊!”

“这能回本吗?”

大家很有些瞧不起,现在私营饭馆虽然陆续有了,但也就那么一回事,还是国营好,公家饭,铁饭碗。

旁边的李师傅却道:“私营的,生意不错,你们还记得那个老姚吗,就志兴斋的,现在出去单干了,在胡同里开了一个铺子,听说一个月能赚一千多块呢!”

他这一说,大家都有些不信:“赚这么多?”

李师傅:“那是当然,骗你不成,我和老姚关系不错,私底下打听的,问了半天他给我透了一句实话,一个月一千块,这可真是趁钱了!舜华过去日本,那是赚资本主义的钱,那个再多咱没得说,但是现在人家家门口支个摊竟然一千块,这次真是开了眼了!”

这么一说,大家难免啧啧叹起来:“他就一个二级厨师,竟然赚这么多,那咱老脸往哪儿搁?”

自己吭哧吭哧,一个月加上各种轮班补贴也就是一百多,结果人家直接就一千多,这还让人活吗?

大家伙其实也都看不惯:“这算怎么一回事啊!凭什么啊,这太不像样了!”

一时大家干活都没劲儿了,一个个愤愤不平的。

顾舜华见这情况,便道:“咱们这个稳定啊,旱涝保收,也不用自己操心,如果自己开饭馆,操心劳力不说,还不稳定,今年生意好一个月一千,没准哪天不好了,一分都挣不到还得倒赔钱呢。反正要想挣钱,那首先就得把咱这铁饭碗丢了,再出去闯荡,闯荡出来赚个盆盈钵满,闯荡不出来,那就一家老小喝西北风,我也不是说出去闯荡不好,但咱不能光看到贼吃肉看不到贼挨打,也得看自己受不受得了那个罪,支不支得起那一摊子事,要是真能受得住,那出去挣一千块,肯定比咱在饭店里死工资强。”

她这一说,旁边一直没吭声的霍师傅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旁边大家想想也是:“倒也是这个理儿。”

这些年在国营饭馆日子享福啊,吃喝不愁,什么都不缺,工资也高,家里孩子都养得脸蛋子扎煞,中午更是能舒坦睡一觉,要是自己干,那就不一定了!

顾舜华:“再说咱要想挣钱,其实法儿多的是,比如我没事做做清酱肉,也能捞一些,或者回头大家多跑跑堂会,有机会都互相知会一声。”

李师傅叹了口气:“清酱肉就算了,那得不少本钱呢,咱也干不起来!堂会倒是应该跑,大家伙确实应该知会着,有什么挣钱的机会说一句,一块儿发财!”

旁边冯保国便道:“清酱肉要本钱,人家开饭馆也得要本钱,估计要的本钱还更大啊。”

大家一琢磨,说得也对啊,出去干,什么都要本钱,还是得把自家存折拿出来,那可就肉疼了。

顾舜华知道大家的心思,她在日本待了两年回来,明显周围的气氛不一样了,改革开放的气氛起来了,像骨朵儿那样的美发屋越来越多了,私营饭馆也时不时能看到,至于路边的小摊小贩,包子铺饽饽铺更是常见了,甚至有个别的公私合营已经要脱离国营重新自己干了。

顾舜华劝大家伙的,确实是真心话,出去干,那也不是轻松活儿,她以前挣清酱肉的钱,都是累死累活扒一层皮,后来跑到日本,为了能够打出来中国烹饪的名头,那更是豁出去命黑天白夜地操心,从食材到配料到烹饪到菜单,哪一个不是得翻来覆去研究,和在国营体制内稳吃公交饭肯定不是一个概念,所以顺嘴提醒那么一句。

不过她当然也知道,别人的想法和自己未必一样,自己好歹挣了钱,好几万块呢,肯定不愁,所以能在国营饭馆拿着一个月一百多的工资舒坦着,但别人没这个家底,看着外面挣钱眼红,那也是人之常情。

回去家里,顾舜华陪着两个孩子看书,难免就和任竞年说说这件事,临末了感慨一句:“现在这气氛真和两年前不一样了,咱回头清酱肉还是得做,好歹咱有经验有名气也有本钱,先天条件优越。”

任竞年才从外面回来,正埋头画线路板,他想争取这几天做出来键盘,听到这个,随口道:“那肯定的,现在各行各业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连天桥做小买卖的都多起来了。”

一时想起来陈璐,便和顾舜华提了:“她竟然也发财了。”

顾舜华一听陈璐就纳闷了:“她还阴魂不散了,还有脸找上你?”

任竞年:“反正我没搭理就是了,我现在也想不明白她是什么情况,倒是记起你之前说的,谁知道她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顾舜华便来了兴致:“你现在终于相信我的话了?”

任竞年:“不信。”

顾舜华:“不信?”

任竞年从线路图中抬起眼:“就你说的那些内容,什么我和陈璐结婚,抛妻弃子,那是人干出来的事吗?让我怎么信?”

顾舜华一噎,也觉得好像有那么一星半点的道理……

怪不得他一直不信。

正说着,旁边多多突然道:“抛妻弃子是什么意思啊?”

顾舜华惊讶地看过去,就见多多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正纳闷地看着自己和任竞年。

她忙道:“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开个玩笑。”

旁边的满满道:“笨死了,抛妻弃子肯定就是抛弃自己的妻子和儿女,子在古代是孩子的意思,可不只是儿子。”

多多忽闪着大眼睛:“谁要抛妻弃子啊?”

顾舜华突然心里一顿,小朋友对这种事还挺上心哪!

她深吸口气,赶紧解释道:“就是妈妈看到的一个日本电视剧,上面一个男的是大坏蛋,抛弃自己的家人,妈妈把这个故事讲给爸爸听,爸爸觉得荒谬,说这个人是大坏蛋,一般人干不出这种事。”

多多想了想,恍然:“原来是电视里的大坏蛋啊!”

满满:“那肯定是大坏人了,好人不会干坏事。”

说完,很有些小骄傲地道:“咱们爸爸是好人,妈妈也是好人,咱们全家都是好人!”

*

晚上睡觉时候,任竞年和顾舜华躺床上,顾舜华小声说:“你可算知道了吧,以后说话得注意着点。”

任竞年无奈:“幸好现在我们换到了这边的四合院,住起来方便多了。”

如果以前,就挤在那么小的小屋里,只怕是干什么都得小心翼翼,日子怎么过啊!

顾舜华:“孩子确实比以前懂一些事了。”

任竞年便接茬说之前的陈璐:“反正你别往心里去,我们提防着就是了。”

顾舜华:“我现在也没什么不能放心的。”

从任竞年说的情况来看,陈璐已经放弃了对那个爱情梦想的追求,她自己踏实去做生意了,这也算是好事,她发财了,别管做什么发财,只要不违法,勤劳致富,都挺不错的。

至于她想投资任竞年的键盘,想从中获取一些利益,倒是也不至于说人家什么不是,只是想投机而已,她要是有这机会,她也想投机。

只不过自己这里肯定不让她投机的,又不是缺了那个钱,谁稀罕她的,她想投机就找别的机会去吧,爱找谁找谁!

所以当下道:“她只要别给咱们存坏心眼,咱们也不用理会她就是了。”

任竞年点头:“是。”

一时突然想起一桩事:“对了,我家里人可能过一段过来,我爸最近身体不太好,总觉得没劲,我之前就劝他们过来看看,他们一直不来,现在我弟打算带着过来。”

顾舜华一听:“那挺好的,反正我们搬家了,现在家里有地儿住。”

任竞年和家里关系比较疏远,好像是因为当初和继母上学方面的矛盾,总之这些年,任竞年也就是隔两三年回去看看老父亲,回去一两天匆忙回来,不过每年年节会寄一些钱尽孝就是了。

去年顾舜华还在日本的时候,任竞年带着孩子回去一趟老家,多年没一起生活,他看到继母变老了,父亲也老了。

曾经烈性的父亲没什么性子了,曾经刁钻的继母性格也稍微好一些了,至少不敢像过去明目张胆了。

这里面自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任竞年现在在北京而且混得不错,家里有个儿子出息了,每年还能给自己寄一些钱,当然得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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