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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去,风依然刮着,坐在公交车上,可以看到路边行人艰难地骑着车子,有时候一阵风起来不得不停下车子背过身去,等那一阵过去再继续往前骑。

幸好顾舜华坐公交车。

从车窗玻璃往外看,其实已经看不清多少了,远处百货商店的灯光都是昏黄的,整个城市沐浴在浑浊中。

这么回到家里时,已经七点多了,孩子大家伙已经吃过饭了,是任竞年做的,两个孩子在自己屋里看书,任竞年正陪着一家子说话。

顾舜华便过去问候了一声,知道已经带着去医院看过了,拍了片子,从结果看,没什么大问题,建议好好休息就行了,说这是老毛病,也没办法治,给开了一些药,主要是补钙的,得慢慢吃着养着。

顾舜华听着,倒是也放心了,于是便提议说周日的时候让任竞年带着去周围逛逛,人民大会堂长城颐和园什么的,都可以走走,好歹来北京一趟,得转转,再看看给老人买几件衣裳。

说这话的时候,看着任竞年继母眼里的光亮,她笑着说:“攒了一点布票,本来说给孩子置办秋装,现在就省下来吧,给爸妈买衣服用。”

任竞年继母眼里的光便黯淡下去了,显然有些不高兴,不过倒是也没说什么。

任竞年这边陪着,顾舜华稍微洗了个澡,便回屋去了,时间还早,她便拿出书来看,最近除了电视大学的课程,她还学着英语和日语,虽然并不打算再出国,但是多学学总是没错。

可惜学了一会,又停电了,这不免让她想起日本的美好时光,日本的电从来不会停。

她认命地起来,从抽屉里摸出来一根蜡烛点上,就着蜡烛的光继续学。

这时候天冷了,外面的风沙沙地响,落叶和灰尘一起撞在窗子上,她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想起来任竞年的家人。

其实倒是也没什么意外的,他很少提他的家人,偶尔说起来也是三言两语的,想也不是什么好事,不愿意说就不说吧。

再说,谁还能没点不痛快呢,自己小时候在家里的日子也不好受。

正想着,门响起来,任竞年回来了,先拿了一件换洗的衣服,之后便过去西屋冲洗去了。

顾舜华便听到轻微的水声,她趴在床上,捏着铅笔头,脚趾头都忍不住缩了缩。

水声停了,他回来了,回来后也没多说什么,直接上床,然后覆上来。

顾舜华手里还攥着书和笔呢,低声埋怨:“你别跟饿狼一样!”

任竞年埋首下去,深吸了口气,闷闷地说:“我就像饿狼怎么了!”

顾舜华便把书和笔放下:“越来越不像样了!”

任竞年却已经轻轻啃她:“是你说我像饿狼的,那我还真饿了!”

顾舜华觉得痒,又酥又麻的痒,赶紧推他,但肯定推不动。

任竞年便一发不可收拾,清洗过的身体,健壮紧绷,力道很足很猛,顾舜华听着外面的风声,想起刚才的水声,甚至脑中有一个画面,健美的男人猛地扎进水中,光滑发亮的肌肉切入时,水花四溅。

顾舜华咬着唇,无声地压住冲口而出的低叫。

等到一切终了,顾舜华懒懒地靠着他,小声道:“你以前可不这样,最近倒是勤快了。”

任竞年现在有点满足了,抱着她:“以前不是我不勤快,是客观条件不允许。”

顾舜华听了忍不住笑,现在院子敞亮,不怕隔墙有耳了,特别是今天外面风大,什么动静都仿佛被吞没了,怎么闹腾都不怕,心里踏实。

一时两个人躺在那里,紧紧靠着,低声说着话。

或许是这么折腾一场,整个人松懈下来,话也就多了。

任竞年便搂着顾舜华,说起他小时候的事。

其实是一个很普通的故事,这种故事在那个年代的农村,实在是再常见不过了。

他妈原来也是北京城的大户小姐,后来北平城沦陷,家里被炸了,没办法,父兄也都联系不上,她那时候才十二三岁,只能把脸给抹了灰往外逃,逃出去后,钱花光了,和乞丐混在一起,后来被一户人家收留了,就这么过着日子,再之后,就嫁给了任竞年爸爸。

任竞年爸爸当时在村里算是条件好的,家里有地,又在粮油站上班,上班种地两不误,那时候日子算不错,他妈当时还想着联系家里人,但去哪儿联系呢,根本找不着,也就死心了。

任竞年妈刚没了的时候,任竞年爸没打算再娶,不过熬了几年后,别人说亲,也就娶了,弟弟小九岁,现在也就是十八岁,爸爸身体不太好,得好好养着。

好在以前粮油站上班,现在退休了,也有退休工资,到底比一般土里刨食的农民强。他每年给家里寄一点钱补贴,日子其实倒也不难过。

他躺在那里,回忆着过去,道:“我十几岁那时候,浑身都是劲儿,看到山上有一块石头都恨不得冲过去踢一脚,太年轻,有精力没处使,脾气就不太好,犯倔,我爸也不是太爱说话的人,加上又有继母在中间时不时挑拨几句,最后我和父亲关系就不好,父子差点成了仇,后来继母听着别人说有征兵的,就赶紧把我推前头,她是希望把我赶出去,家里也就弟弟独占了。不过现在想想,我也感激她,要不是她使出这一招来,我不一定长成什么样了,没准就成了混混地痞。”

其实之前任竞年也和顾舜华提过这些事,只是没见过这继母,心里便没印象没感觉,现在看到真人,一切都变得形象了。

她就有些心疼,心疼他,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事。

血气方刚的少年,在那个遮天蔽日的年代,漫无目的,找不到人生的方向,其中的苦闷茫然绝望,她可以想象。

又想起他们相遇的许多事,鼻子里便发酸,忍不住搂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膛上。

任竞年:“其实也没什么,我这位继母,要说是好人,肯定不算,她对我一直存着小心眼,但我也谈不上恨她,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想着多为自己儿子打算,想着多沾一点便宜,但到底那时候家里有口我的饭吃,不至于饿着我,也没使什么坏法背地里折腾我,在农村,这样的后妈,我觉得已经可以了。”

顾舜华倒是能理解:“家里日子不容易,肯定多给自己打算几分。”

任竞年:“是的,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自己也有了儿女,也就更能理解她,就算现在她说的一些话,你肯定听不过去,但她就那个生存环境,农村里都这样,你也不要和她计较,反正我们不会和她一起过日子,我也不至于怎么惯着他们。”

顾舜华:“我倒是没什么好生气的。”

她想了想道:“我觉得这个事,关键看你了,你要是和他们站一块,我肯定恼了,现在我知道你有打算,有你在前面挡着,我犯不着,再说我们又不天天一块儿住。”

任竞年听了,忍不住笑了:“要是真让你天天住,你还不气得蹦起来,其实常慧和永泉他们,常慧以前天天住家里,日子也不容易,搁谁天天忍着当小媳妇,心里也憋屈。如果是你,未必有常慧那耐性。”

顾舜华:“如果是我嫁入雷家那样的人家,估计从一开始就闹腾,才不忍那个,毕竟这是一辈子的基调,一开始当了受气小媳妇,一辈子可能就当了。”

任竞年便忍不住摸了摸顾舜华的脑袋,想着这倒是实话,让她受气,她肯定和人闹了。

一时两个人就这么紧靠着,外面风沙虽然大,但是被窗户挡在外头了,屋子里干净而暖和,两个人气息萦绕着对方。

他叹了声:“现在我父亲身体不好,他到底是我父亲,我也应该尽到责任,但我不在身边,也不可能把他接到北京人,只能说是逢年过节寄一点钱。”

顾舜华:“咱们现在经济条件好了,也不至于缺了那点钱,该寄的就寄,这个没得说,也是我们做小辈应该的。”

任竞年:“其实我父亲还有退休工资,一个月能有二十多,家里的地,他也能种,就是做起来慢,得歇着,他和我继母有我弟,我继母又惦记着他的退休工资,一半是感情血缘,一半是为了那退休工资,她肯定会好好照顾我爸,这个我倒是放心。”

顾舜华便默了一会。

她想世间的事,本来也没有非黑即白,夫妻之间也是这样了,说感情有,说利益也有,哪那么纯粹到一清二白呢。

任竞年:“睡吧,明天我再带他过去各处逛逛,照个相,晚上吃点好吃的,估计差不多他们也得回去了。”

顾舜华:“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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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玉花台的气氛不太好,低沉沉的,姚立国挨个找大家伙谈了谈话,安抚大家的情绪。霍师傅离开了,一个月挣五百,肯定也有其它大师傅知道消息,知道了消息,哪能不心动。

这种事情就怕有一个起头的,一个干了,别的可能也就跟着了。

但是怕什么就来什么,霍师傅之后,又有两个厨师说不想干了,想停职留薪,一问,果然也是去罗明浩那里。

没办法,人家给霍师傅五百,给其它两位厨师四百块呢,这价钱不低,谁不想捞一把。

姚立国劝得嘴角起泡,根本不顶用,最后唉声叹气的,说他才来了玉花台三年,也是想着把饭店搞好,谁知道现在一口气走三个大师傅,这都叫什么事啊!

顾舜华也没法,只能看着,毕竟人往高处走,耽误人发财的话说不出来,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好在她几个师兄虽然年轻,但稳住了,没被这个高工资诱惑,是坚决不去的。

那天上完了电视大学的课程,叫了几个师兄一起吃饭,还开了一瓶酒,大家说了说心里话。

其实几个师兄弟也不是说非要在玉花台干一辈子,没准哪天也就离开了,去私营饭馆,自己开一个饭馆,或者去别的国营饭馆,一切都有可能,但是根据顺子的说法:“咱去哪儿都得讲道义,那个罗明浩的钱是臭钱,他的钱咱坚决不挣!谁不稀罕钱,但挣钱得挣干净钱,那罗明浩我就看不惯!跟着他干坏名声!”

他喝高了,瞪着眼睛说的,大家都拍桌子赞同,狠狠地把罗明浩骂了一通。

冯保国:“我是想稳打稳扎,在玉花台好好磨练,姚经理这人刚开始看着挺事儿的,但时候长了,其实也不赖,咱兄弟们在他手底下,这不是职称也都上去了,平时待咱们不薄,有个事请假说一声,他也都没得说。之前咱想去师父那里进修,他举双手赞成!”

大家都纷纷点头:“姚经理算是一个靠谱的,人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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