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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方琼看一眼女儿,她把手里的抹布扔桶里,笑着招呼道她和跟着进门的陆训:

“进屋吧,你大嫂一早起来煮了甜汤,进屋喝一些。”

“哦,好。”

黎菁应一声,注意到凉棚下的东西,还有院子里晾晒的一些做糖的木框,她不由问了句:“我们家又要做糖吗?怎么还多了这么多机器?”

黎菁这话问出来,黎家人这才想起先前因为准备黎菁婚礼的事,再黎承黎何年回来,他们整天出去,黎家的一些变动决定黎菁还不知道。

这还是第一次黎菁对家里事情这么不清楚的,黎家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和黎菁说,何丽娟自己也愣了愣,过了会儿,她丢掉手里的抹布笑道:

“对,我们家又要做糖了,你大嫂我啊,要做糖生意了,菁菁你回来得正好,大嫂正想问问你呢。”

“你说我做出来的糖是拿去市场上卖散装糖摆摊好还是自己开一个糖铺?”

“啊?大嫂你要做糖卖了?”

黎菁懵了懵,感觉自己满打满算也就才两天没回来啊,怎么大嫂就要做糖卖了。

“大嫂你已经和亲家大哥大嫂那边说好了吗?”

当初何丽娟不想做糖生意就是顾虑娘家,毕竟人在糖厂那边上班,方子也是何家的方子。

何丽娟点头笑道:“说好了,你结婚那天,我大哥大嫂他们不是来了,讲好了家里方子随我用,给他们两成的干股。”

两成的干股,要是小打小闹是没多少,但要是做大,这笔钱就不少了,不过何家的方子都能让何丽娟用,倒是也还好了。

黎菁脑袋里迅速给大嫂想过,笑道:“那很好啊。”

“那大嫂你放着胆子做,卖糖的事我去给你联系,你做的糖好吃,联系一些代卖没问题……”

黎菁想了想,又说:“要是想开糖铺,倒是也可以的,就是大嫂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恐怕得招人。”

“是这样,所以我说等你回来了问你嘛。”

何丽娟立即说,又高高兴兴出了凉棚来拉黎菁:“走,咱们进屋去说,你大嫂我第一次打算干事业,你大哥也不懂,我可就指着你给我出主意了。”

何丽娟拉着黎菁就往屋里去,黎菁一心想着给大嫂出主意,她拉上天赐跟着大嫂进了屋,院子里黎万山等人便招呼陆训进屋。

黎何洋看陆训车上前面横杠上挂着的两大麻袋,麻利的上了前:“小姑父,我来帮你啊。”

陆训看黎菁回到家一手牵着侄儿,一手给大嫂牵着完全顾不得管他了,他心里好笑又无奈,他笑应道何洋,又和黎万山申方琼他们打过招呼跟着进了屋。

很快,一大家子都进到客厅里,这回和以往都换着了,女的坐沙发上,男的都围桌坐,黎何洋放好陆训带来的回门礼去厨房端甜汤,黎志军负责倒水泡茶。

黎菁很高兴何丽娟做糖去卖,她以前就觉得大嫂做的糖最好吃,肯定很多人喜欢,十几岁的时候她还幻想过大嫂开糖铺子,她是糖铺子老板娘的妹妹,别人问她,她可以自我介绍,你吃的那xx的糖是我大嫂做的。

她在百货大楼做财务,经手的单据数据都相当多,大概知道现在的糖果市场行情,她端着甜汤一边喝,一边和何丽娟说了说大致的情况:

“大嫂,你要做糖的话,现在市面上比较受欢迎的,一个是小孩儿吃的棒棒糖,另一个就是奶糖,酥心糖一类,牛轧糖也有人喜欢,但相对的少了很多。”

“还有一个就是什锦糖了,五颜六色的软糖,孩子最喜欢,现在大家家里办喜事,称奶糖酥心糖什锦糖的最多,棒棒糖孩子单独买的多,可以找学校附近的小卖部帮忙代卖。”

“不过大嫂,你如果是要做棒棒糖一类卖小孩儿的话,咱们最好把工商,食品经营和商标注册这些程序也给走了。”

黎家黎万山是厂长,还有个百货大楼的经理弟弟,何丽娟自己是纱厂后勤部的,但她大哥大嫂他们都是糖厂的,她知道要正儿八经做糖生意,还要几处铺货给人代卖,所有糖果经营的手续不能少。

所以何丽娟先前只打算小打小做一两种散装糖试试,看是放到市场上去卖,还是找个小铺子开。

但她听完黎菁的,又觉得,要做就干脆好好做,这样卖出去的糖还能少些纠纷问题。

只是这样一来摊子就铺得有些大了,她有些没底,她犹豫起来:

“要办那些证,就不能在家做了,那样成本会很高,万一亏了可怎么办?”

黎菁舀甜汤的手顿住,做生意有赚有亏,黎菁和黎何洋折腾个破烂生意都要黄不黄的,大嫂问的,她还真说不好。

她虽然认识不少人,但也没办法一上来就可以保证何丽娟的糖能卖出去多少。

“那要不大嫂你先做散糖卖?直接放市场上去?”

没有商标的东西进不了百货大楼,一些糖果批发铺可能会收,但价格会压得很低,最多赚个辛苦钱,要是自己去市场上摆摊卖,这个相对好些,只是更辛苦,又要做糖又要忙着摆摊卖糖,和小摊贩没区别了。

还有,黎菁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个重要问题:“大嫂,你怎么想起做糖生意了?”

“还买那么多机器,你打算办停薪留职”

何丽娟神色微顿,她下意识看了眼桌上,随即摆手笑道:“不是停薪留职,我买断工龄了。”

“这不是厂子里出来个鼓励职工买断工龄的通知吗?我正好先前也想做点糖去卖看看,就提交了申请。”

“买断工龄!”

黎菁整个惊了,她把手里捧着的甜汤碗放下,不可思议的看向何丽娟:“大嫂你怎么会做出这个决定?”

这两年,各个国营厂效益都不好,小一些的,比如城南一家织布厂已经发不出工资了,根本问题出在厂里生产销售上不去,厂里富余人员过多,要养的退休病休人员也多,负赘太重,为了解决人员富余问题,织布厂由厂委和织布厂工会决定,颁布了厂子给予一定费用,鼓励员工买断工龄的条令。

一旦买断工龄,意味着从此和厂子再没了关系,今后的养老生病,厂子都不会再管。

因为织布厂那边的遣散费每个人只有一万块,大家根本不能接受,至今还在闹着,越闹情况越糟糕,如今不仅工资发不出来,还面临着停工停产的危险,她们私底下都在讨论这事,当然,没有人会站在厂子角度想事情,都是在骂领导不干人事。

“爸,纱厂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黎菁想到什么,立即看向黎万山问道。

黎菁记得,黎万山一直很关注织布厂那边情况,当初他看报纸的时候还说过一句,职工买断工龄的事有两面性,对厂子来说,是一线断尾求生机会,对那些为厂子付出了一辈子的工人来说,却是件寒心事,做这个事的人,势必被千人骂万人恨。

黎万山知道这个,可他却下了这个同样的决定,在他刚返聘回厂子,他的每一项决策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都关注着的时候。

只能说明,纱厂已经和织布厂一样困境,到入不敷出地步。

这可是宁城第一纱厂啊,当年宁城的第一家万人大厂啊,她爸一辈子的心血。

黎菁从小在纱厂长大,她完全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不是你想的那样,没那么严重。”黎万山看女儿懵怔着不敢相信,眼睛微微发红的模样,猜到她想到哪里去了,回道她。

“纱厂这边情况和织布厂不一样,纱厂是要解决富余人员问题,但也想创造所有富余人员再就业。”

“织布厂那边的遣散费是一万,纱厂这边直接是三万,另外领了遣散费还想找事情做的,还可以选择在纱厂的再造岗位上班。”

“再造岗位?”黎菁第一次听见这个新鲜词。

“是再造岗位。”黎万山喝了口茶说道。

“给他们的新就业机会。”

这是黎万山想了很多天才想出来的唯一能让纱厂断尾求生,又能让纱厂那部分需要被遣散员工得到妥善安置的法子。

他整合了所有手里的人脉资源,从农贸市场,粮油站点,还有街道以各种合作交换方式腾挪出来一部分工作岗,之后又以纱厂名义贷了一笔款子作为员工遣散用。

三万元一个人的工龄买断,现在纱厂的工资普遍不高,每个人一个月的平均工资是二百八十元,三万元是近十年劳动所得。

这笔钱可以让他们短时间里生活没有妨碍,之后还可以再找事情做,纱厂这边也组织了面点小吃类培训这些做再就业工作安排。

更何况就他了解的,纱厂有个暴发户张有根的例子在,有部分人因为工资拿得不高,已经在外面找事情做,导致工位经常出现人员到不满,缺勤缺工状态,严重耽误了工期,三万块买断工龄的文件下去,响应的人应该不会少。

只是想的很好,实施下来却有难度,许多人都想既要又要,想有纱厂做后部队保障,又想出去赚钱。

纱厂三万工龄买断的文件发下,许多人心动又犹豫,却没有一个人响应。

一个决策下来,变数太多,越犹豫越容易生变,纱厂和黎万山都没办法给大家缓和犹豫的时间,他不得不拟定了份强制买断工龄的人员名单,这个名单一但发下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骂他老不死,但这个事他必须做。

再不做,整个纱厂都要没了。

黎志国不想老父亲一把年纪了还挨骂,提出由他带头推动买断工龄的决策。

但黎志国对厂子的热爱并不比黎万山少,他也习惯了和机器打交道,让他不在纱厂干了,出去做什么?

黎万山不同意,两父子僵直的时候,何丽娟站了出来。

她说她荨麻疹本来就不适合纱厂的工作环境,早点离开也好,她也想试试做点糖生意,看看她的糖是不是真和黎菁说的那样,一到市面上大家排队买。

黎万山做这个决定没打算让儿媳妇牺牲,没同意,但何丽娟坚持,第二天就去了人事和会计那边办这个事情。

而何丽娟站出来后,大家听说了她打算拿这笔钱去做糖生意,许多人都心思浮动,像季海翔,他没办法接受自己从厂长到普通工人的落差还有别人对他的嘻笑,就打算拿着这笔钱去买机器生产火腿肠卖,他是第二个跟上何丽娟后面领钱的,他跟上了,那些本来就缺工有事的也不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