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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离婚,那你拿到钱了,为什么不收好?

自己钱没了,怨天怨地怨纱厂?怨他爷爷?

好家伙,你是纱厂员工,还是小组长,你带头三天两头缺勤旷工,纱厂还不能处置你了?

得把你供起来当大爷是吗?

黎何洋一想到就忍不住火,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他小姑这个梦他们不阻止肯定会发生。

“是,我在附近呢!”黎何洋看一眼杜长顺家方向,压着心里的愤愤回道陆训。

“行,我知道了,你现在回去,杜长顺这里你先不用管了,我们等下到家里,你回家等我们。”

“不用管了?”

黎何洋听到这话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赶紧说:“可是,小姑父……”

“何洋,你相信我吗?”陆训打断黎何洋又一声。

“我当然相信呀!”黎何洋想也没想回道。

“你是我小姑父,我小姑都交给你了!”

陆训笑了:“那行,你先回去等我们,我们回家说。”

黎何洋不想回,但陆训这么说了,他只好应了声:“哦,行吧,我回家等你们。”

“嗯,那就先这样。”

陆训说完手伸去电话机边按断了电话,随即他捏着听筒,修长手指要重新拨号出去,想到什么,他忽然一顿,从办公桌抽屉上方摸出一只缠着黑胶带的破旧大哥大拨了通电话出去。

黎菁本来想问他,看他冷峻脸上神色肃然,又摸出一只她没见过的破大哥大,她止了声,安静的在一边等他。

旧大哥大打出去的电话很快接通,那边声音有些吵,像是在舞厅一类的场所,听筒里接听人的声音很响的传了过来:“喂,找谁?”

陆训压低嗓音和那边说了声:“我找黑三。”

“哦,找三哥呀,你等一下啊!”

那边听到这声态度突然奇好,有些谄笑的说一声,很快高声喊了声:“三哥,你电话!”

大概等了不到一分钟,听到听筒里电话那头微重微沉的响起一声:“我是黑三,谁?”

“我。”陆训简单回了一个字,紧跟着说了句:“杜长顺买断工龄了。”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乐天地舞厅二楼天字包房边,黑三举着已经挂断的电话站了会儿。

边上先前喊黑三接电话的一个留着费翔长卷头发的男人按捺不住好奇的看向他:

“三哥,谁的电话啊这人还直接喊的你,一听身份不简单的样子。”

黑三冷觑他一眼:“不该你打听的不要瞎打听。”

“我去找彪哥,这儿你盯着,别让出了事!”

黑三把电话挂回去,转身去了三楼。

——

“你刚才给谁打的电话?和他说杜长顺的事做什么?”

办公室里,黎菁等陆训挂断电话,赶紧问道他。

“一个朋友,不做什么,晚些再告诉你。”

陆训把电话放回抽屉上方重新黏好胶带,偏头笑看着黎菁说一声,随即他拉过身后的椅子抱过黎菁坐腿上,伸手摸了下她额上变冷的细汗,抓起她冰冷的手指尖放嘴边吻了下:

“先前害怕了?怕梦里的梦成真?”

黎菁看一眼他,老实的点了点头:“嗯,刚听到消息是挺怕的,我明明已经和爸说过了,没想到事情还会这样……”

黎菁先前吓得手脚发软,浑身又感觉到冷,陆训到她身边了她才好了些,她伸手圈住了他腰,头靠去他肩头。

“我其实很怕不管我们怎么做,最后都没有办法改变梦里的结局。”

毕竟是本书,所有的走向结局已经书写成。

这话黎菁没说出来,但她不说,陆训也能想到,他低眸看着她先前还酡红晕满这会儿却苍白下来的脸,他眼里划过怜惜,他收紧手臂把她抱紧一些,低头亲了亲她额发,保证道:

“不会,我不会叫那样的事发生。”

“既然你能做梦梦到,就说明是可以改变的,不然这个梦也没了意义。”

黎菁想了想,觉得也是,如果什么都不能改变,她就不该做这个梦。

“嗯,我知道了。”

心里头得到释然,黎菁弯了下唇,但想到杜长顺的事,她又轻轻拧起了眉:

“爸明知道杜长顺的问题,还亲自劝他买断工龄,纱厂的情况只怕很糟糕了。”

黎菁知道黎万山,虽然表面看他是全家里对她最严厉的一个,但他对她的疼爱不比家里任何人少。

小时候她只要做了噩梦,他那一天都不会放心她,平时生病都不会舍得请一天假的人,却搁一个小时就找时间回来看她一趟。

那会儿破四旧,封建迷信被发现了要被批斗,因为她受惊了,他默许了大嫂带她去找神婆化解,还帮她们打掩护。

他知道她做梦吓成那样,为了她不害怕,他也该放弃对杜长顺处置的打算,或者换一种方式。

但他仍然采用这个方式,只能说明他必须这么做,他需要杜长顺来树立典型,让那些旷工缺勤人员自觉领了买断金离开,不然之后的岗位安排绝不会落着好。

已经要用这样杀鸡儆猴的方式,说明他改革又受挫了。

她大概清楚纱厂一些情况,老资历的人特别多,他们自诩以前跟着纱厂从艰难里走过来,平时都很高姿态,这群人最难管理,也事最多,他们把闹工一类手段使得轻车驾熟。

黎菁忧心忡忡,陆训犹豫一瞬,还是决定告诉她,不然以后她知道了肯定会怪他什么都瞒着她,自以为替她想,不想她担心,实际她不知道更担心。

“我今天接到一个银行朋友的电话,他告诉我,爸今天去他们银行贷款了。”

“贷款?”黎菁迅速抬头。

陆训颔首:“不是一笔小金额。”

“这家银行现在还只是家小银行,是前两年宁城从港城回来的一批人集资建立起来的,当时接待他的贷款经理在上面有点关系,有些目中无人,他在了解过爸带去的资料情况后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我爸怎么会需要找小银行贷款”

“几大行的伯伯我们家都认识……”黎菁不敢置信一声。

陆训一些话没有说得直白,但黎菁还是懂了,她心里感到心疼,更难受,她爸当了三十年厂长,最难那几年他都是受人敬重的,竟然沦落到被小银行一个小经理奚落地步。

黎菁攥了攥手指,她看向陆训:“我爸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借钱周转纱厂?”

只有能找的人都找过了,没办法了,才会踏进小银行里去找路子。

陆训没瞒她:“他上个月几乎每天都在筹钱。”

“纱厂这么多人,买断工龄的补偿又这么高,不是一笔小数目。”

“厂里的生产设备也需要更新,还有工人工资……”

“还有上面计划统筹给到的棉花有限,他另外找路子购进来的货款。”剩下的话黎菁已经不需要陆训说了,她都想到了。

改开以后,外面市场已经在市场经济,国营单位还在计划经济,再各种票证取消,直接导致思想固化老旧的一些国营厂子面临存亡危机。

从百货大楼销售停滞,到货品积压退回原厂,作为原材料的纱厂也落不着好。

加上生产原料棉花供应的计划限制,直接造成生产产量上不去,上去了也出不去的问题。

“你知道我爸大概在外面贷了多少的债吗?”

比杜长顺更严重的问题出现了,如果黎万山贷款的金额已经到资不抵债的地步,那他就犯了重大原则错误,一旦这个事情爆出来,结果她无法想象。

恐怕为了不牵连到那些伯伯,他会……

不,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梦里要不是杜长顺那把火,纱厂应该是向好的,她还隐约听到说有签署什么文件。

黎菁攥紧了手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半晌,她揉了把脸道:“老公,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我整理一下,等下得回去和我爸谈一谈。”

陆训看着黎菁,他没想到黎菁会这么快冷静下来,她比他想的还要坚韧。

“我差不多一个月前发现爸到处找人周转的人,当时我以为……”

陆训把黎万山的事大致说了说,也说了他筹钱给黎万山没要的事,说完,他手指给她拨了拨他先前弄乱的发,道:

“我只了解到这些,具体纱厂什么情况还得问爸或者大哥才知道。”

“老婆,我告诉你这个事,其实也有让你问问爸的意思,我这几年四处跑也认识不少人,让爸把纱厂情况说出来,看找找人能不能补救,现在爸才接手纱厂没几个月,应该还来得及。”

“嗯,我知道。”

黎菁听陆训说完反而没那么慌了,坏账问题是因为袜子厂和织布厂那边积压了货,他们掏不出钱来,那边估计暂时的指望不上,那只能从别的方面想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