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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霜栈道:“我有些印象。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叫邶深,他父亲是45年前祭祀的参与者,叫邶奇。”

池轻舟唔了声,缓慢地重复:“邶深。”

邶,这是个不太常见的姓氏。

偏偏在玄术协会,就曾有过这样一个流派,直接以邶家家传命名。

这个流派的传人擅长以蛊御尸,手法介于蛊术与赶尸术之间,难度不高,能发挥出的实力却不弱,因此当年很是受中下层玄术师追捧。

这个流派也曾在玄协占据一席之地,可惜卷进45年前的祭祀,后来就逐渐没落了。

据池轻舟所知,在三十多年前,他们就只剩两个传人尚在人世。

这两个传人几乎从不在外人面前出现,池轻舟没有见过他们。

不过他听人说过,这两个传人实力很差,基本无法独立应对麻烦,因此一直活在玄协的保护下。

他们只是不在外面出现,但在玄协内部却是活跃得很。

至少沈问枢这样的年轻一辈天才,隔三差五就会被他们叫过去帮忙解决麻烦。

池轻舟回想着刚才邶深施展的移形换影法术,很肯定对方实力并不差。

他轻声道:“他是个很会伪装的人。”

邢霜栈道:“我原本没有怀疑过他。”

站在祭坛上的邶深听到两人的声音,转头看过来,神经质地从喉咙中发出呵呵笑声。

池轻舟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那双重瞳亮得惊人,染着浓重的迫不及待,甚至还带着混乱的癫狂。

见池轻舟与他对视,他咧开的嘴角拉的更大,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表情充满病态。

但他并没有打断两人对话的意思。

他只是笑着,双手捏了几个复杂无比的法诀,就收回目光,一脸狂热地盯着系统残破的外壳。

池轻舟并不着急,从容地打量他的侧脸:“他看起来好年轻。”

邢霜栈毫不意外道:“他今年应该五十岁了。”

池轻舟咦了声:“他看起来最多三十岁。”

邢霜栈:“应该是过量的鬼气导致了他生长缓慢。”

池轻舟点点头:“也就是说,当时他确实没和盛一杭说谎。”

邶深就是那个吸收了邢霜栈鬼气的人。

此刻他站在祭坛上,半人半鬼的气息被激发出来,别说池轻舟和邢霜栈,就是那位苗女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苗女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明智地选择不开口。

她只是有些好奇地站直身体,盯着邶深打量。

池轻舟又看了邶深几眼,摇头道:“他的骨龄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真的不像五十岁的人。”

“他今年确实五十岁了。”邢霜栈道,“当年他只有五岁。那时候祭祀已经开始了,我能感知到祭坛中的一切情况。邶奇中途抱着他走进祭坛,他身旁的人和他说了几句话。”

他用指尖在池轻舟额角点了点,与他共享这一段记忆。

其实邶奇说的也不是什么太特殊的话,但邢霜栈印象很深。

因为和邶奇说话的人,正是背叛他的一名下属。

他的下属一开始没有在意邶奇,等注意到邶深居然有一双罕见的重瞳,才和邶奇搭话。

他的下属道:“你把这么小的孩子带进祭坛干什么?就不怕一会儿冲撞到?”

邶奇笑着回答:“我这个儿子天赋还行,我带他来见见世面。”

他的下属就说:“重瞳哦,难怪你看重他。不过小孩子魂魄轻,要是真冲撞了,也别怪我没提醒你。”

邶奇忙道:“不敢不敢,我晓得您的好意。”

两人被主祭人中的一位瞪了一眼,不再继续交谈。

不过邢霜栈注意到这个小孩,多看了他两眼。

五岁的邶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靠在邶奇怀里,羡慕地望着祭坛上被选中的年轻玄术师。

他拉着邶奇的衣袖,说:“爸爸,我也想去台上,让大家也表扬我。”

邶奇立刻捂住他的嘴,制止他的“童言童语”,但为时已晚。

周围的玄术师和厉鬼都已听到他的话,纷纷转过头,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邶奇。

邶奇下意识后退一步,尴尬地笑了笑,想解释,却被主祭用一个眼神阻止。

他只能抱着快要哭出来的邶深站在人群里,窘迫地低下头颅。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做出这个动作后,人与厉鬼的目光全转到了邶深身上,而邶深要哭不哭地发着抖,愣愣盯着祭台上的年轻玄术师,被对方厌恶的眼神吓得一缩一缩。

五岁的邶深显然什么都不懂。

他不明白年轻的玄术师很想成为非人非鬼的存在,对拥有重瞳的他满怀警惕,也不明白满祭坛上所有人与厉鬼对彼此的防备。

直到祭祀出现疏漏,他们抢夺鬼气不成,反被邢霜栈涮了一道,这种防备才被打破——

人死的死,鬼被抓的被抓,祭坛之上只剩狼藉,自然也就没什么防备不防备的了。

池轻舟用两秒时间浏览完这段记忆,同样对邶深的眼睛印象深刻。

他真诚地说:“这双眼睛在他身上,似乎完全没有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邶深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正在观察他的邢霜栈。

这已经不是迟钝了,简直是白瞎了那双眼睛啊。

正在念咒的邶深动作一顿,回过头来,死死盯着池轻舟,眼神凶狠。

池轻舟见状,忍不住开始好奇。

他真心实意地发问:“你有这样一双得天独厚的眼睛,但发挥不出力量,会不会经常被人询问,是不是受了什么伤天赋才这么差?”

邶深呼吸乱了一拍,口中咒语差点念错。

池轻舟恍然:“看来真的是啊。”

邶深惨白的脸色泛起恼怒的红。

苗女见状,再也忍不住了。

她噗嗤一声,笑得花枝乱颤。

邢霜栈也笑起来,手指抚过池轻舟的发尾,眉峰挑了挑。

真诚,果然是人际交往的最大法宝。

邶深迅速转身,加快念咒的速度,不打算再理会池轻舟。

池轻舟有点儿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还有很多话想问呢。

得不到当事人的回应,池轻舟只好拉了拉邢霜栈的衣袖,认真地问:“肃哥,你以前没有想过鬼气在他身上?”

邢霜栈表情顿了顿:“最初的时候,所有人我都怀疑过。”

邢霜栈当时摆了玄协的人一道,将鬼气分散出去,但他也不能肯定分散成功没有。

事后他除了追究责任,也关注了祭祀中所有幸存者,这其中自然包括邶深。

然而邶深的情况实在太正常了。

那一年,主祭人原本是想抽取大量居民的性命来填窟窿,结果却反而被邢霜栈收取了他们的法力和生命力。

没有法力支撑,他们当场受到反噬,所有参与者无一幸免。

邶奇在反噬发生的那一刻,第一反应不是救自己,而是拼命护住邶深。因此他虽然不是主祭人,却伤得极重。

后来他被玄协带回本部,费了不少心力抢救,最后还是没能挺过来,只坚持了三个多月就去世了。

邶深伤得不重,但年纪小,魂魄轻,也受到了一定影响。

邶家家传的数位弟子看他孤身一人,眼馋邶奇留下的传承,便将他接到家中去养。

邢霜栈嘲讽地低嗤一声:“玄术协会一群老东西古板的要命,但有的时候还挺平等的。”

比如他们当时就平等地怀疑每一个参与过祭祀的人,无论年龄大小。

“大抵是发现那么多鬼气真的消失不见,他们不太甘心,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是谁偷藏了鬼气。”

玄术协会铤而走险抽取邢霜栈鬼气,就是为了制造一个受他们控制的灭世级厉鬼。

他们可以接受失败,甚至能够接受被邢霜栈报复,却无法接受费了无数力气,鬼气明明抽取成功,最后却失踪了这种事情。

这无异于给予希望又打破希望,让他们无比崩溃。

邢霜栈漫不经心道:“那几个老家伙当年都快魔怔了,为了我散出去的那点儿鬼气,将整个协会翻了个底朝天。”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鬼气是真的消散了。

邢霜栈的力量都被削弱了快一半,鬼气肯定是被提取出来了。

与其说是消散,还不如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半路截胡比较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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