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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澜音在东宫等着消息。东宫很大,宫人更是处处可见。霍澜音走到哪里,哪里的宫人都不会拦着她。偌大的东宫,她往来无阻。她推门进了卫瞻的书房。卫瞻的书房比她想象中要更为静谧,诗画高悬。

急有什么用呢还不如做些旁的,稳稳心神。她从书架中寻了本诗册来读,以来平心。

她读了三两首诗后,才忽然反应过来这本诗集的作者就是卫瞻。应当是他早些年,还是小少年时所写。

霍澜音再继续读下去时,便多了几分认真。从这些诗词中去揣摩卫瞻的心境和少年抱负。

一个人的真我总是能通过文字悄悄展现。

她在卫瞻的诗词中看见了金戈铁马,看见了山河壮阔。

心神一动,霍澜音忽然不那么为周自仪担忧了。人人心中都有着独一无二的山河,为凌云志义无反顾的姿态本就是这世间最伟大的壮美。周自仪踏上这条路时,早就料想过所有后果。霍澜音相信哥哥选择擂动跪天鼓时,定然怀着一颗赤诚的赴死之心,唇角噙着笑坚定而从容。

方方正正围起一个家,家是一个整体,家中的每一个人却是独立的个体,为自己的人生路负责,当他为矛决绝刺出,作为家人就是立在他身后最坚实的盾。

即使是最坏的结果,他既从容赴志,她亦当释然,为他欢喜。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小太监举着灯笼依次点亮长长甬路两侧石灯里的烛火。

霍澜音将诗集收起来,指尖儿抚过书架上一本本书册,想象着卫瞻在这间房读书明理慢慢长大。

她蹲下来,指腹抚过落地书架最下一层的木格子上,上面用小刀刻出来一只小乌龟。

是卫瞻小时候干的

也只能是他,谁敢往太子爷的书架上乱刻呢

霍澜音翘起唇角,眸光里闪着盈盈的笑。

是不是卫瞻也会成为她的家人兴许,她余生都要留在宫中,日日与他为伴。晨起他上早朝时,她会为他穿上朝服,送至殿门。白日里,或懒懒卧在藤椅上晒着太阳,或与他们的儿女相伴,或有了兴致调香雕玉。晚霞烧满天时,她立在殿门等着他回来,将暖融融的手炉塞进他的手里。

“主子,您怎么哭了”山河慌了。

霍澜音用指腹压了压脸颊,才发现自己哭了。她弯唇摇头,默默起身。

这样的未来太美好,美好得不太真实。她隐约想起来,在很久之前她也想象过这样的未来。那个时候,她是周澜音。明明也就是一年多以前罢了。

她将手压在心口,拇指轻轻拨了一下胸前的墨绿扳指。重新捡起了往昔深闺里无忧的梦。

七星匆匆寻到书房。

“有消息了”霍澜音瞧着七星的脸色十分不好。

七星擦了擦额上的汗,开口“禀主子,殿审时,陛下身体突然抱恙,如今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赶了过去。殿审之事被推迟了。大殿下如今在陛下身边照料,大殿下让奴带话给您,您若困了,放宽心早些歇下。要是想回家,您吩咐一声就可,只是他实在走不开不能送您。”

一时之间,霍澜音倒是不知道该松了口气,还是该更担忧。她问“陛下的身体如何了为何会突然抱恙可是殿审时动了怒”

“这”七星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实话实说,“殿下的确有动怒,且吐了血。”

霍澜音顿时惊了。整个北衍人都知道早些年战乱,天子在战乱中多次受伤身体本就不好,如今年岁大了,更是时常抱恙。吐血这恐怕有些严重

霍澜音犹豫了一下,没有回家,她留在东宫等卫瞻回来。

卫瞻守在父皇的床榻旁,脸色铁青。

中毒他一直知道父皇身体不好,却不知道父皇中了毒。在这森严的皇宫之中,天子竟然中了毒

荒唐

太医们紧张地围在一起小声商量着。朝臣在外殿候着,等消息,忍不住窃窃私语。实在是今日在大殿上,天子一口血喷出的场景实在太触目惊心。

皇帝皱着眉醒过来,他看向卫瞻,说道“让外面的臣子都回家去,不必在宫中守着。”

只是这样一句话,就引得他一阵粗重的喘息。太医赶忙过来为他重新诊脉。

卫瞻摆了摆手,着人传令下去。

跪在外面的文武百官得了圣意,刚起身,皇后的凤銮赶到,他们再次跪下行礼。

皇后下了凤銮,拖着曳地的长长裙摆,穿过百官,快步走进殿内。

卫瞭心里如焚地跟在她身后。

“陛下。”皇后疾步走到榻前,坐在床沿,俯身去瞧皇帝的神色。

阖着眼的皇帝听见皇后的声音,忽得睁开眼直直看着她。他抓住皇后的手腕,微微用力。

腕上的疼痛感袭来,皇后蹙了蹙眉。她忍了疼,温声询问“陛下觉得如何了”

皇帝没有答话,直直望着她,好像想要从她的这双盈盈凤目,一直看到她的心底。

皇后似有若无地笑着,磊落地对上他的目光。她的腕上一松,是皇帝松开了手。

皇后自然地偏过头,询问太医皇帝的状况。

“回娘娘的话,陛下中了毒。毒量虽不多,可是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若想将陛内的毒素全部清除,着实有些难度”

“中毒”皇后笑了。

她脸上的笑忽地一收,瞬间冷若冰霜,质问“陛下是如何中毒的”

“回娘娘的话,臣在陛下的茶盏内侧发现了残留的毒。”

皇帝一阵咳嗽,皇后回头去看他,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卫瞻。发现立在一旁的卫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他的目光是赤裸裸的怀疑。其实连皇帝也是怀疑她的吧

皇后轻笑。

卫瞻望着皇后,开口“来人,传孤旨意,陛下中毒,御膳房和陛下身边的宫人难辞其咎。自上至下领鞭刑,尽数遣换。”

“不妥。”皇后直起身,正视着卫瞻的眼睛,“陛下中毒一事岂能如此草率揭过。依本宫之意,责令有司严加拷问,势必揪出幕后凶手。”

卫瞻沉默地审视着自己的母后。他总觉得自己早就看透了母后的筹谋,又不确定究竟有没有看错。

皇后向前一步,凑近卫瞻,在他耳畔低声询问“怎么,皇儿是怕查出幕后凶手是母后,到时候很难做吗”

卫瞻瞳仁猛地一缩,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成拳。

即使是阴阳咒的事情,他多希望母后告诉他是一场误会,是她的身不由己。然而不过是他可笑的希望罢了。

时至今日,父皇也遭到了暗算

“母后说得对,是该彻查。”卫瞻听见自己沉沉的声音。他的每一字都咬得很重。

体内阴阳咒的力量悄悄运转,卫瞻眸中漆色的旋涡中染上一丝红。

皇帝睁开眼睛,静静看着对峙的母子两个,几不可见地皱眉,又合上眼。

“父皇是不是难受”卫瞭趴在床边。

皇帝偏过头目光扫过卫瞭的五官,没有开口的打算。

娴妃和良妃匆匆赶来,硕婉公主在母妃的怀里朝床榻上的皇帝伸手。她红着眼圈一直喊“父皇父皇”

“婉婉乖,不要吵到你父皇了。”娴妃摸摸女儿的头,自己的眼睛却也红红的。

皇帝清醒着,可是他觉得很疲惫,连眼睛也不想睁开。合上眼,眼前浮现二十年前纵横沙场的血与汗。然而如今的他再也拿不动当年驰骋疆场的战戟。他这一生啊,都耗在了北衍。

“孤无碍,都退下。”

娴妃急忙说“陛下,臣妾留下来照顾您好不好”

往常每次都是她陪着皇帝身边,皇帝总是夸她体贴周到。然而这一次皇帝没有允。

皇帝服了药,令所有人都退下。只太医在外间一边守着,一边商讨着医治之法。

卫瞻退出内殿,却也没有回东宫,留在外殿听太医们的商讨。

卫瞻在外殿留了很久,直到外面起了喧哗。

“什么人胆敢在外面闹”卫瞻冷声问。

“是长安郡主”小太监跪地解释,“长安郡主得知三王爷的死讯,哭哭啼啼跑来求陛下做主。”

卫瞻烦躁地问“她不知道父皇身体抱恙”

小太监不敢答声。

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情,长安郡主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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