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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被木棍击中门面的那人发出了一声惨叫, 待裴莺扭头去看时,只见一人倒在地上捂着头。

再看他身旁地上的棍子,裴莺这才意识到刚刚扫过来的那阵微风, 是木棍掀起来的。

霍霆山走了过去, 抓住地上之人的衣襟, 单手将之拎起来:“你是这儿的人?”

赵胜痛得龇牙咧嘴, “对啊,我不是, 难道你是吗?我警告你, 你最好将我放下来, 我主子爷和郡守关系匪浅, 你们敢趁机来这里偷东西,我主子爷保证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说完,赵胜听到了声嗤笑。

他心头火起, 正想问对方笑什么, 是否不信他说的。

结果下一刻整个人腾空被甩出去, 又呯的一下砸到地上, 赵胜抽了一口凉气, 有种五脏六腑都要移位的错觉。

他正欲破口大骂,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许多脚步声。

紧接着,一队身披胄甲、腰间别刀的男人从门外迅速涌进。

一部分站在了那嚣张贼人的身后,呈排展开, 另一部分则迅速涌进了屋内, 似要搜查。

赵胜傻眼了。

这,这什么情况……

裴莺没想到也就那么一会儿的时间, 事情居然发展成这样子。

当即她忙往前走两步,抓住似还要上前的霍霆山的衣袖, 低声和他说:“这小孩儿是误会了,您别和他计较。”

霍霆山惊讶道:“他这年纪快及冠了吧,夫人还管他叫小孩儿?”

裴莺小声说:“他看着约莫十七,才十七呢,如何不是小孩儿?”

十七岁,正常来说还在上高中。

霍霆山嘴角抽了抽,懒得和她争辩。

赵胜最初被木棍甩到脸,眼睛撞肿了,接着摔到了背,后面又见屋中进来这般多的人,且个个带刀,不由心里戚戚,心道自己估计碰到硬茬劫匪了,小命休矣。

但这时却忽闻一道温和的声音,如春风拂面,也似和风细雨,叫他连身上的疼痛都好似轻了几分。

赵胜被打肿了眼,眼神不好使,直到此时他才发现那贼人身旁还有一人。

那人的身形相比于她身边那气势强劲的男人要娇小许多,虽是着男装,但隐约见皮肤白皙,面容清丽温润,不难看出是个女郎。

又听她说他是小孩儿,赵胜耳尖不住飘红。

他已随小主子出门营生半年有余,竟被叫小孩儿,怪难为情的。

“这位小郎君真是对不住,他不是有意对你动手的,不过我们也不是贼人,此番来洪湖药田是为寻人而来。”裴莺上前欲搀扶赵胜。

一道道冷若玄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似要把他射成筛子,赵胜下意识往后缩,自己扶着旁边的墙壁起身。

“寻、寻人,寻什么人?”待再开口,他十分底气只剩下一分。

裴莺和他解释道:“息女与其先生前些日来了洪湖药田辨认药株,后来长平郡内有地龙翻身,我听闻郡内颇多伤亡,难以安心,遂来寻她归家。”

赵胜愣住。

裴莺见他表情,希翼更大:“小郎君可曾见过她?她当时是随一队人马来的,约莫五十人。”

“见过的。”

赵胜努力睁大眼睛,想将裴莺看得更清楚些:“您是孟小娘子的母亲?”

裴莺连连颔首,又问:“烦请小郎君告诉我,她如今在何处?”

在赵胜说“见过的”时,裴莺一颗心不住开始加速,呯呯呯的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这小郎君面上无同情之色,所以囡囡一定是安然无恙的……吧。

赵胜眼底掠过懊恼。

这误会大了,他还以为是山中林匪趁地龙翻身入宅收刮财物,没想到来的竟是贵客一行。

后面赵胜将前些日的经过缓缓道来。

孟灵儿和冯玉竹确实按计划来了洪湖药田,他们这一行浩浩荡荡,打扮不俗,加之出手阔绰,很快被赵胜的主子爷引为上宾。

孟灵儿在这边的宅舍住了一日,按计划是再住一宿,就启程离开。

但在即将待第二宿的傍晚,孟灵儿发现了不对劲。

山中鸟兽有异,一向温驯的战马也表现得极度狂躁,洪湖的鱼群成群漂浮,竟试图跃出水面。

除此以外,地上腾起雾气,白的黑的黄的,各色具有。

这一切孟灵儿都从未见过,但一切又都那么熟悉。分明是前些天公孙先生才和她讲过的地龙翻身的征兆,教科书版的一模一样。

当即孟灵儿将此事告诉了冯玉竹,以及这座宅舍的主人。

主人爷半信半疑,最后留下几个不信此事的家丁看守宅子,他带着妻小和其他人随孟灵儿一行走了。

赵胜就是那个不信此事的倒霉蛋之一,只不过他又相对幸运,地龙翻身时他所住的那处房舍没坍塌,不像其他家丁直接被埋了。

赵胜还说,孟灵儿一行往县里去了。

洪湖药田在三香县的边缘,更确切的说是在山里,孟灵儿那时觉得在山里不安全,于是决定连夜出山去县里。

得知女儿去向后,裴莺松了一口气。

地震时待在山中确实不如待在地势平缓的地方安全,女儿的决定没错。

裴莺和赵胜道谢,后者连连摆手,见裴莺等人似要走,忙道:“贵人,仆有一不情之请。”

“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别请了。”霍霆山拥着裴莺转了个身,要出门去。

赵胜噎住。

他正欲再说,却见跟在那魁梧男人身后有一人将腰侧的环首刀无声推出一小截。

铮亮的刀面寒气四溢,那持刀之人面无表情,却似随时要抽刀砍了他脑袋。

赵胜寒从脚起,不敢多说。

“将军,想来他是想我们带上他,不若就将他捎上吧。”裴莺建议道。

霍霆山淡淡道:“夫人这般乐善好施,看来等回去后我得将州牧府扩一扩,省得哪日夫人游肆回来,身后跟着一串好心领回来的丐儿没地方住。”

裴莺恼得耳尖通红,这人又在阴阳怪气的说话,“我想捎上他并非乐善好施,而是他到底在这三香县中生活了许久,对县里情况熟悉,带上他或许有用处。”

最后赵胜到底被捎上了。

从洪湖药田往县里走,这一路的房舍逐渐多了起来,但入目的一片狼藉让裴莺心惊不已。

房舍十之有八九坍塌了。

想来也是,水泥是在十九世纪末才从欧洲传入中国,如今这个时代的人们多用木头和泥土,又或者是陶瓦建房子,其坚固性远不及后世。

对于后世而言不足为惧的小地震,放在如今却是致命的。

一路煎熬,一路揪心,裴莺终于到了三香县。

说来也是折腾,待裴莺来到这里,竟还晚于直达这里的救援大军一步。

福祸相依,木头的房子是没水泥的结实,但同样的,它也没水泥那么重。

救援工作已开始,幽州士兵五人一队,由伍长带领开展清理工作。

搬搬抬抬,喊话声不绝,先确定活人位置,再把重物挪开,将底下的人挪出来。

有的人还活着,有的人已经死了。

死了的集中堆在一起。

看着那一堆堆的尸体,裴莺的脸色慢慢白了。

霍霆山瞅了她一眼,“夫人看得难受就莫看了。”

上次见几个死人能吓她两个时辰,今日这一堆死人,怕是能吓她个几宿。

裴莺确实很难受,胃里在疯狂翻滚,每次呼吸好像都能牵动神经,令她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裴莺将目光移开,看向远方的天,这才感觉好些:“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若大疫处理不当便生大乱,将军,灾后防护工作不可疏忽。尸首不能用掩埋之法,必须集中烧干净。还有水源,务必命士兵将水煮开了喝,绝不能喝生水,谁也不知晓上游浸泡过多少人或牲畜的尸体,生水多细菌病毒,喝进肚子里会出问题的。”

“夫人,何为细菌病毒?”霍霆山忽然问。

裴莺眼睛飞快眨两下:“就是,会让人生病的东西。”

见他好像还想问,裴莺赶紧将话题扯回来,她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医疗发展到什么水平,只能尽可能多说些。

裴莺:“还有安置伤患的地方,必须时刻保持通风,医棚处最好一天不停歇的熏烧苍术、丁香和艾叶,以此来抑制瘟疫流传,这也是所谓的死者相枕,闻香而疫止。还有给伤患包扎的布,医官处理伤口的刀具,最好得在开水烫煮过一轮。”

以前很多百姓生病了就藏屋子里,门关着,窗也关着,觉得就这样不会见风,病会好得快。

但新鲜空气不进来,屋子里面的细菌病毒养蛊似的发酵,病又怎么会好呢?

听见“瘟疫”二字,霍霆山眼里多了几分郑重。

他自然知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瘟疫非同小可,有时甚至凶猛胜过千万铁骑,忽视不得。

因此来长平郡救灾之前,他带上了所有的随军医官。

霍霆山唤来陈渊,命其将裴莺方才说的传话于医官,又下了军令,禁止士兵饮用生水。

烧水需柴火,也亏得这次是地震而不是洪涝,否则柴火尽湿,烧水会麻烦许多。

霍霆山笑叹道:“夫人博学多才,令我不由怀疑当初孟县丞参考时,是否是由夫人顶替其答卷。”

裴莺:“……”

这张嘴连夸人都听得那么不得劲,他但凡不是大权在握,上街都有被套了麻袋打一顿的风险。

裴莺不欲和他多说,转头看向一旁不知何时变成鹌鹑的赵胜:“小郎君,你主子在这三乡县中可有产业?”

既然囡囡离开药田时有和药田主人一道,那极有可能还会和他们待在一起。

“有、有的,请随我来。”赵胜连最后一分气势也没了。

当初他以为那男人只是个雇佣得起大镖局的巨贾。

巨贾兜里再富,说到底也仅是个布衣百姓,和他家那位与郡守有深厚交情的主子爷平起平坐,可能甚至还不如他家主子爷嘞。

但听到那个女扮男装的美貌女郎喊那人将军,赵胜一颗心哇凉哇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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