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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莺确实在孟灵儿这里。

她晚膳前就过来了, 先是在院中迎接下课归来的女儿,和心情飞扬的女儿一并在此用了膳。

待饭罢,裴莺和女儿说今夜她不回自己院子了, 在这边和她同眠。

小姑娘是一百个乐意的, 当即喜出望外的让水苏去备多一份枕被。

她好久没和娘亲一同睡觉了。

“娘亲, 待我写完课业, 今晚咱们好好说说话。”孟灵儿坐在案几前,准备着手做功课。

裴莺含笑点头。

窗外夜色渐浓, 房间里烛火静静地燃着, 房中偶尔有笔墨着落的声音, 轻轻的, 安宁的,岁月静好。

裴莺坐在窗牗旁的软榻上,看着女儿奋笔疾书, 心里很是欣慰。

这才是初中生该有的模样。

正欲收回目光继续看手里的游记, 裴莺不经意瞥见窗牗外有一道伟岸的身影从院外进来。

那人虎步龙行, 气场浑厚有别于常人, 哪怕此时看不真切面容, 也叫人仿佛看到了利刃锋芒。

裴莺眼瞳微颤,定睛再看,确实没看错。

霍霆山竟来了。

舌尖错觉似的泛起点刺痛,裴莺紧抿着唇, 拿着游记的手也不由收紧了些。

辛锦和水苏在外面候着, 两人见了霍霆山立马俯首弯腰行礼。

霍霆山懒得和她们说废话:“去和夫人说,要么她出来, 要么我进去。”

辛锦去将话带到了。

裴莺放下游记,从软榻上起身。

这是女儿闺房, 哪能随意让男人进来,且还是个如狼似虎的男人。

那边的孟灵儿察觉有异,以为裴莺是闷了,忙说:“娘亲,我这儿还有旁的书,您要看别的吗?”

裴莺对她说:“我出去一趟,待会儿回来,囡囡好好做课业。”

“好哦!”

裴莺从房中出来,那道高大的身形立于院中,院中灯芒浅,他仿佛融入了黑暗里,周边的昏黑像是自他身上延伸出的厉鬼爪牙。

裴莺慢吞吞地过去:“将军,您怎么来了?”

霍霆山听了她这话,唇角弧度又深了几分:“我见夫人久久未归,以为夫人的大眼睛又不好使,因此才在府中迷了路,便亲自来领夫人回房。”

裴莺低声说:“我今日不回正院了。”

霍霆山冷笑了声,正要开口说些不好听的,又听裴莺道:“今日囡囡上骑术课不慎坠了马,受了伤,我得在这儿陪她。将军若是不信我说的,可以去问陈校尉。”

府中无人不知孟灵儿是裴莺的心头肉,霍霆山更是清楚她为女儿如何绸缪。

那时地龙翻身,只要有能力救她女儿的,她都会去求,不限于他霍霆山,也仅仅是刚好他当时在她身边,因此才有了后续。

霍霆山敛了面上的嘲色,“孟小娘子如何,是否要传冯医官?”

裴莺:“不用了,我已为她涂过药。”

霍霆山颔首,“既然如此,夫人今日便好好陪孟小娘子吧。”

话毕,男人转身朝院外去。

直到那道令人胆颤的身影消失不见,裴莺心头大石才落下,同时不住心虚。

刚刚她说的话是真的,不过有些信息没说全。

囡囡确实是坠马了,但陈校尉救援及时,她只磕了一下腿,倘若用女儿方才的话来说就是——

“娘亲,我不用涂药的,这点小伤若再晚点给您看,淤青都散了。”

至于她让那人去找陈校尉求证,完全是增加言辞的说服力罢了。

她相信他不会去的。

那人忙的很,且大概也不屑问这点关于小姑娘的问题。

今晚裴莺抱着女儿睡得很踏实。

之后的连续四天,裴莺都待在女儿院子里,一同用膳,也一同安寝。或许顾忌孟灵儿坠马、需要母亲安慰,霍霆山倒没再寻来。

小姑娘最初有点疑惑,但这忽如其来的福利所带来的快乐足矣胜过一切,她后面奉行享乐,完全不问缘由。

转眼又来到了孟灵儿的休沐日。

小姑娘今日起了个早,吃完早膳后,她让水苏为她精心挑选了身衣裳,打扮妥当后出门了。

她约了裘半夏,约在卖首饰的银楼,两人打算早上先一同游肆,然后吃个午膳,待饭罢再去别的地方。

白日的远山郡似乎永远繁华,街上车水马龙,吆喝不断。

孟灵儿骑着红枣小马驹来到约定之处,才刚翻身下马,内里出来一人。

正是裘半夏。

“灵儿,你骑马来的呀。”裘半夏眼露艳羡:“你表舅真疼你,这般好的马说给便给,我父亲就不给我骑马上街。”

孟灵儿那匹红枣小马驹是匹小母马,它体型虽不大,但一身皮毛油光水滑,马鬃和马尾更是柔滑,黑黝黝的眼睛颇具神采,也温顺极了,叫人一看便知是匹价值不菲的良驹。

孟灵儿本来听到那句“骑马来”,还想得意叉个腰,但是听到后面,她不由语调上扬的“哈”了一下。

疑惑满满。

表、表舅?

她现在哪来的表舅,她娘亲确实有兄弟不假,但她几个表舅好似都去了并州,如今不在冀州。

孟灵儿反应了片刻,才勉强将“表舅”和霍霆山挂上钩,顿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灵儿?”裘半夏看她神色,有些疑惑问,“这马驹难不成不是你表舅送你的?”

孟灵儿心情复杂,想和裘半夏说霍霆山不是她表舅,但话将将出口,又觉得不妥。

裘半夏会这般以为,一定是她家中人如此猜测,然后才告诉她的。亲属关系比单纯的贵客要稳妥,不若就让他们误会去吧。

于是孟灵儿把话咽回去了:“不是他送的,是教我骑术课的先生为我配的,说待日后我骑术更精湛些,才可换高头大马。”

裘半夏嘟囔:“这有何区别,那先生还不是你表舅底下的人,若那位不允许,想来他也不会为你配良驹。”

孟灵儿语塞,最后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走,咱们进里面去。”

裘半夏也不是非要争到底,俩小姑娘手挽手进了银楼。

这家名为“共繁华”的银楼是整个远山郡最大的银楼,销售当季最新的珠宝首饰,寻常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

裘半夏虽然习武,平日不时也穿男装,但她同样喜爱寻常女郎喜欢的漂亮衣裳和精美首饰,不得不说,这点和孟灵儿十分吻合。

遂,两个小姑娘一拍即合,今日约在了共繁华。

银楼高五层,每层售卖之物不一,外穿的衣裳,贴身衣物,各类首饰和胭脂,应有尽有。

孟灵儿一样样的看,但也仅仅是看,没出手扫荡。

这些放在寻常富贵人家确实稀罕,但她房中放着的那一匣又一匣的珠宝,比之面前的不知胜过几何。

有了掐尖儿的那一批,对于这些她都看不上。至于布料,那更不用说了,得了蜀锦后,其他布料都觉得不过尔尔。

但看个款式还是可以的,有喜欢的到时可将布料送到此处来定制。

两人一口气逛完五层,裘半夏买了不少东西,仿佛来进货,孟灵儿只买了些胭脂。

看着裘半夏指挥家仆将东西大包小包的搬上马车,孟灵儿心里惊叹。

裘家比她想象的富裕多了,她在北川县那会儿,一个月最多买两件首饰。

裘半夏注意到了,笑着说:“灵儿,不瞒你说,我也是第一回这般扫荡,我大伯他们知晓今日我要和你游肆,特地批了我不少银钱,若是以往,我可没法这般花,毕竟我父亲又不是家主。”

孟灵儿眼珠子转了转:“那要不要再去多几家铺子?”

“哈哈哈,甚好甚好,灵儿午时我请你用膳。”

两人又是好一通逛。

到了午时,裘半夏把孟灵儿带到了食肆,她挑的食肆自然是不错的,上几回来此处人还很少,但今日裘半夏却觉食客意外的多。

且相当奇怪,不少食客只点了个果盘,又或是最便宜的一鼎茶,此外竟什么都没有,仿佛来这食肆是来闲坐的。

这时客佣迎上来:“两位小娘子,请问想在哪儿用膳,包厢还是大堂?”

裘半夏也问:“今日怎的那般多人,你们食肆是有什活动吗?”

客佣摇头:“非也,食肆今日无活动,那些客人都是来听邸报的。”

裘半夏这些日都在家苦练箭术,未曾关注其他,孟灵儿就更别说了,每日上课上到天昏地暗。

两人对视一眼,孟灵儿道:“坐大堂吧。”

客佣:“请这边来。”

待两人入座点完餐,外头又进来了两人。

“赵贤弟快些,不然要错过开头了。”

“话说罗贤兄,那远山郡的邸报真有你说的那般有趣?”

“那当然,不然愚兄也不能在贤弟你刚来到远山郡,就迫不及待带你来此处。待会儿啊,咱们一边用膳,一边听邸报,那是一个美哉。哎呀,来了!”

孟灵儿看向门口,看到了两个腰别环首刀的幽州兵。

其中一个卫兵手中拿着一张卷起来的藤纸,进门后,两人大步走向食肆最中央的那桌。

先前那桌上立了个“此桌有客”的木牌,如今卫兵大咧咧的将牌子放倒,然后拿着藤纸的卫兵将纸铺开。

“以下是今日的远山郡日报。”

那卫兵是个大嗓门的,一张口声如洪钟,哪怕是坐在最角落的食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种麦策颁发至今,已有一千六百九十八户人家前往官衙处购买低价麦种。”

食肆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这比昨日又多了两百多户,增长速度挺快嘛。”

“那麦种便宜,能不买吗?等着吧,待过了最初这段观望期,肯定有越来越多人去买麦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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