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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香油旁边,还有碎裂的坛子。

那是方才外面掷进来的,坛落啪的摔碎,里面的香油流了出来,再以火箭引之,能顷刻间点起大火。

这引火策好是好,就是坛子的投掷范围有限,做不到覆盖州牧府的每一个角落,因为都是靠人力甩过去,只能围着墙那一圈投。

州牧府火光冲天,同时守城门的卫兵也发生了动乱。

一部分冀州本土的守军忽然要开城门,同伴惊讶不解,幽州兵严词拒绝,双方竟是起了冲突。

在守城军渐乱时,一批又一批不知哪来的私人部曲登上城楼,和当地守军一同抗幽。

“大将军,他们果然对城门那边下手了。”熊茂阔步进来。

霍霆山看着军营所在的方向:“那是自然,他们不拿下城门,如何给司州军开道,那边且再等等,钓多些私军出来。”

男人收回目光,一双眸又冷又沉:“走吧,出去会会他们。”

州牧府被点燃,里面分配了灭火任务的幽州兵迅速灭火。

这回灭火不再是用水缸了,士兵们合力抬起一个个皮制的大水袋,有的拿着小巧的水囊便开始奔走。

霍霆山领着熊茂等人从其中一个火势较小的门出来。

不出意料,外面是手持兵器的豪强部曲,见他们出来,立马放箭。

霍霆山迅速退入门内。

箭雨不断,似乎没有停下的征兆。

“把门卸了。”霍霆山吩咐。

熊茂得令,当即抬起手中长刀砍向门轴边,呯的一声巨响后,竟是以巨力硬生生将轴承砍断。

另外一扇门也如法炮制。

很快,两扇门都被卸了下来。

幽州兵以厚实的木门为盾,一路推行,这回顺利挡住了箭雨。

那边的部曲见放箭无用,干脆舍了那等远程兵器,直接持刀冲锋。

霍霆山在幽州兵这边的最前方,身形魁梧的男人身着玄甲,腰间环首刀出鞘,利光闪过,那原本铮亮的刀面刹那间多了一抹血色,血淋淋的。

黑夜下,火光映亮了霍霆山的侧脸,冷漠又锋利,他仿佛成了林中那被激怒的虎豹,露出了最凶悍的獠牙利爪,所过之处一具具尸首连接倒地。

血色蔓了出来,像涨潮的江水般蔓了一地。

火光映着地上的血色,也映着或被刺穿胸口、抹断脖子,或直接被砍成两截的尸首,将这一片人间炼狱照得更加清晰。

私军部曲大惊,未曾想幽州军竟这般勇猛。尤其是为首的霍霆山,抬手间便轻易收割一两条性命,所向披靡不过如此。

“快,放箭!”

部曲连连撤退,不欲与之近身搏斗。

州牧府四周一片混乱,起初有百姓被惊醒,好奇起夜,待看见火光冲天,喊杀声阵阵,顿时被惊得睡意全无。

好奇,却也不敢轻易出去。

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只待明日瞧瞧发生了何事。

大门紧闭的,还有裘家和李家,以及少部分小豪强。

这些日子裘家被州牧府接二连三宴请,裘伯同想的一点都没错,图穷匕见,最后霍霆山将一切摆到台面上。

他让他自己选,要不要站在他这边。

裘伯同心里苦笑不已。

选?

这位根本没给他任何选择。

裘伯同的夫人李之桃出自李家,李之桃一母同胞的兄长是李家的家主。

这位李宗主疼极了胞妹,在李之桃的游说,再加他自己的种种权衡下,李宗主一咬牙扛住压力,并未应萧家的之言提供部曲。

整个远山郡的大豪强,满打满算也就裘家和李家拒绝应征。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夜。萧家灯火通明,花甲之年的萧雄坐在正厅中,右手拿着一串檀木珠串,正一个个珠子盘着。

正厅中萧雄的几个儿子也在,性子最急的萧二爷已经来回踱步。

“二哥,要不你坐一会儿吧,你这来回的晃,晃得我眼睛疼。”萧三爷扶额。

萧二爷着急:“如何坐得下啊,这晚闹成这般架势,说句不好听的,咱们百年萧家的基业能不能保住,就看今晚。”

“有何保不住的,郡中各家部曲加起来有万余人,难不成还灭不了那几个幽州兵吗?”萧三爷说。

萧二爷闭上眼睛揉捏眉心:“若只是几个就好了,幽州兵在城中起码有千余,且论起装备和作战经验,我们逊色多矣。”

“莫着急,算算时间,司州军该到了,只要司州军队一到,便是里应外合,任他霍霆山再有能耐也插翅难飞。”萧三爷笑道。

萧大爷转了转扳指,可能是司州军至的消息一直没来,他心里莫名不安。

仿佛是行走在山谷之间的单薄绳索上,无处可依,山风吹拂,他摇摇欲坠。

“报。”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一家奴。

“如何,可是司州军至?”萧三爷豁的起身。

家奴跪下,以额抵地:“恩主,幽州兵杀过来了。”

“怎么可能?”

“杀……杀过来了?那般多的部曲,竟没能挡住他?”

萧雄从座上起身,面上居然没太多的惊慌:“去密室吧。”

有道擒贼先擒王,对方会第一个瞄准萧家他不意外。

既然找上门来,如今他们要做的就是熬,熬到司州军至,形势方能彻底翻转。

密室空间有限,萧雄只让几个儿子和他看重的孙子同行。在关上密室门前,萧雄吩咐外面的家奴,待形势好转来报。

家奴恭敬应声。

这密室修在地下,隔音效果非常好,一切喧嚣仿佛被隔绝。

时间缓缓过去。

在萧二爷堪堪要睡着时,他听见了上面发出沉沉的、密室门被推动的声音。

众人心头一震。

萧二爷更是直接起身,走向那条通往上方的楼梯。

但很快,他停下了,因为他听到了不太一样的、不似家奴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慢悠悠的,全无往日害怕惊扰主子的恭敬不说,甚至还很是散漫,像将硕鼠逼到角落的猫,只等玩尽兴了再拧断他脖子。

萧二爷僵住,死死盯着那通道口,他扬声喊守在上面的家奴的名字。

然而无人应答。

萧雄和萧大爷的脸色皆是变了。

一声声脚步声逼近,最后,一道魁岸的身影出现在萧家众人眼前。

来人提着一把环首刀,身上玄甲似被鲜血浸过,一身血污,他面容英俊,挑起笑意的眼角有几许岁月的纹路。

他一步步走来,黑靴踏过之处偶尔留下些血迹,此刻在萧家众人看来,来者说是罗刹转世也不为过。

“霍、霍霆山?!”萧二爷结巴了。

霍霆山左右活动了下颈脖,然后将环首刀随意搭在肩上,“怎么,众位看见我这般惊讶?”

“你……”

“我什么?你们这是在此等司州军?别等了,他们来不了。”霍霆山笑道。

萧大爷几乎捏碎手中扳指:“所以我们给司州的去信,是你故意放出去的?”

如果幽州想和司州开战,必须有个名头。现在司州军这般主动跨入冀州,若顺利攻下远山郡还好,若是不成,这把柄反而会递到霍霆山手里。

霍霆山没接他这话,他扫过密室里的众人:“你们萧家的核心都在此处是吧?”

若方才萧雄只是脸色剧变,如今是被霍霆山这话惊得险些站不住:“霍霆山,你想如何!”

霍霆山懒得和他们多说,打了个手势,他身后的幽州兵鱼贯而入,迅速将一众萧家人绑起来。

城中这把火烧了一宿,街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城外山道,巨石凌乱,司州的军纛拦腰折断,有一截随意插在土里。沾了血的军纛落在地上,又被不少人来回踩过,变成和破布无二。

裴莺半夜隐约听到军营中有躁动,好像是调兵增援的声音,她被吵醒后再睡回去总觉得不踏实。

天蒙蒙亮时,裴莺彻底没了睡意,身边女儿倒睡得正香。

美妇人放轻了动作起身,穿戴好衣裳后出了营帐。

天幕泛起鱼肚白,秋季已过,初冬来临,早晨的冬日起了迷蒙的雾,映得周围多了几分迷幻。

陈渊看见裴莺出来,上前去:“裴夫人可有吩咐?”

裴莺摇头,“并无,只是今日醒得早,出来走走罢了。”

陈渊沉默片刻,然后说:“距离这里一里开外有个小湖,风景尚可,夫人若是闲暇,可到那边逛逛。”

“哒哒哒——”

马蹄声自远方传来,军营先是警戒,然后忽然沸腾起来。

裴莺隐约听到有人扬声喊:“将军归!”

仿佛热油入锅,军营瞬间喧闹起来。

陈渊立马扭头看了过去,他不如其他士兵般激动,仿佛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马蹄声竟是没停,不断靠近。

在迷蒙的薄雾中,一人一骑率先刺破薄雾,出现在裴莺的视野里。

霍霆山策马而来,看到裴莺在营帐外,先挑了下眉,又见她对面站着陈渊。

乌夜行至两人跟前,霍霆山坐于马上,睨着陈渊:“不用领人巡逻?把你放军中是让你来当木头不成?”

陈渊拱手作揖,道了声将军恭喜凯旋,便迅速走远。

裴莺看着陈渊的背影,总觉得他被训的有些无辜。她刚起来那会儿,就看到他在外面了,估计是一宿都没睡。

霍霆山没有下马,“夫人今日醒的早,可是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