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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霆山给裴莺留了卫兵后, 似有别的事要忙,转身离开了,留下微微瞪圆眼看着他背影的裴莺。

裴莺没想到, 这人将她带来萧府, 居然是让她来选花花草草。

第一次见抄家, 连人家后花园都一起抄了。

裴莺目光转到各类繁花上, 有那么一点不为外人道也的心动。花开得正盛,想来萧家主子被投狱、豪奴被遣散后, 仍有人在打理他们。

卫兵道:“请裴夫人吩咐。”

裴莺低声说:“我先逛一圈。”

这一逛就是半个时辰, 整个后花园逛下来, 裴莺确实有看中的, 卫兵来回走了几趟,渐渐把一辆专门用来运输辎重的空马车填满。

挑完奇卉,裴莺去找霍霆山。

她跟着卫兵在萧府家走了好生一段, 才看到他, 霍霆山在萧府的大库房里。他正命卫兵一样样东西的往外搬, 装到停在大库房门口的马车上。

霍霆山看见裴莺了:“夫人挑完了?”

裴莺颔首说是。

她往周围看了眼, 这个比篮球场还要大的库房所剩之物并不多, 多半是搬运工作早已开始。

霍霆山:“晚些给份清单你看看,夫人有看得上的和我说,若是无,那就都不留了。”

裴莺听他那话的意思不像是运回幽州:“将军这是要卖了这些宝贝?”

“自然。”霍霆山理所当然:“不能吃不能喝, 留它作甚, 卖了换些能吃能喝的。”

萧家的宝贝非常多,霍霆山打算挑出最顶尖的一批卖给长安那些冤大头, 再次一点的那批卖到兖州去,价格略调低些, 当地的豪强多半会收。

卖了银钱换粮草,尽量减少军队在外给幽州财政带来的负担。

至于剩下那些只是比普通物件好上些的,就犒赏将领。得让马儿吃草,才能跑得更好。

这一去,裴莺便随霍霆山在萧家待了一个下午。

最后算是满载而归。

远山郡的百姓们都在数着天数过日子,等着第十日的到来。

日子一天天过,第十日的宣判日也如约而至。这一日,食肆、茶舍大多关门停业,向来熙熙攘攘的集市也萧条得过分。

人流如江潮,尽数涌进官衙周围。

霍霆山今日特地换了身官袍,大楚尚黑、赤二色,因此官袍多以二色为主,武主黑,文主赤。

霍霆山的身形在武将中亦是出挑,如今着赤袍深衣,领口微敞,露出里面的黑色的中衣,上衣下裳相连,腰间一向带着的环首刀换成了玉挂,煞气总算敛了些。

他这一行来到官衙时,堂外已被挤得水泄不通,霍霆山也懒得废话,直入正题让人将萧氏一族的带上来。

往日风光无限的萧氏人被押上,他们戴着三木跪在堂下,一个个蔫头巴脑、蓬头垢面的,身上还散发着馊味。

最前面的是萧雄,接着是他的三个儿子,儿子后面是一窝孙子,然后是萧雄的一干弟弟,和他一干弟弟的儿孙。

整个堂下满满当当,谁看了不说一声萧家枝繁叶茂。

虽然许多已是证据确凿,但流程还是要意思意思走走。

问认罪否?

不认罪打一顿,然后上人证物证,不认就再打。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萧家无一人不认罪,或者说他们已然明白事到如今,再也没有翻盘的胜算。

人犯认罪后,宣读罪名。

从重罪开始,谋害官吏,杀人放火,侵占良田……

当初邸报上粗略说的十三条罪名,如今多了四条,翻成了十七条。

定罪,宣判。

萧雄这条嫡系的二代,附加他弟弟与其一众儿子全部斩首,三代流放。

部分平日行事张狂的豪奴也随主而去,有些只是附庸,并无太多作恶的家仆,行笞刑或杖刑。

百年萧家,随着一句句宣判,像被烈火灼干水分的树木,彻底化成一滩灰烬。

萧家后,接着是华家、齐家……

这一天的一整个白日,霍霆山都待在官衙。

不仅今日,接下来的两日他皆是早出晚归,用了整整三天才彻底将豪强之事处理完。

这几天远山郡的日报宣读时间远比之前的要长,百姓们一日三回反复地听,完全听不腻。

有些脑瓜子灵活的,干脆干起了说书的营生,将自己在衙门的所见所闻绘声绘色讲出来,求听得痛快的一个打赏。

还别说,这打赏并不少。

三日以后,尘埃落定。

*

州牧府,书房。

“主公,这是各家抄家物件整理之册。”陈世昌递上三本册子。

不是他非要特地分三份,而是这些个豪强的家底太厚了,做不到只用一本册子就将他们全部统计完。

霍霆山挥手:“拿去夫人那处,让她挑完再送回来。”

陈世昌惊愕:“主公?”

这一沓册子价值连城,里面有些东西,怕是比宫里的贡品还要来的精贵。

但见霍霆山并未说其他,陈世昌只能依言行事。他不由想,或许在不久将来,幽州要多一位主母了。

“等等。”身后之人陡然开口:“册子拿回来。”

陈世昌立马转回身,双手将数本册子奉上。看来他方才想岔了,幽州最近还出不了主母。

霍霆山接过册子翻开,先从厚家底的几个大族开始看起,手中的笔不时在册子上勾一勾。

好一会儿,三大族的册子才看完,霍霆山将笔一扔:“册子上勾的那些,全部运回幽州去。”

送过去给她挑,她说不准磨磨蹭蹭,老半天才选出那么一两样来,还不如他帮她速速选好。

陈世昌眼皮子跳了跳。

全部?

刚刚他在这侯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主公好像提笔勾了不少。

陈世昌恭敬应声,接过册子出了书房。待出来后,他才翻开册子,这一看不由瞠目结舌。

三大族库房里,所有女郎饰品中的掐尖货儿尽数被挑了去。

陈世昌之前那个猜测又不住冒出来。或许多一位主母的日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近很多。

陈世昌拿着册子出去,恰好碰上公孙良。两人打招呼,公孙良见陈世昌面色似有异,遂多问了一句。

陈世昌琢磨了下,到底将方才的事说了:“……太和,你说咱们幽州是不是很快要多一位主母了?”

太和是公孙良的字。

公孙良摸了摸羊胡子:“不一定。”

陈世昌不解皱眉道:“为何?主公何曾对旁的女郎那般上心过,怕是连当初听父母之命,明媒正娶的那位宁家女郎都未曾如此。”

公孙良颔首,并不否认这点。

他来到主公身旁前,那位先主母已病逝,这十多年来也未见主公如何怀念前人,想来和现下许多人一般,对那等由父辈定下的姻亲只是尊重有余,爱慕不足。

“那是为何?”陈世昌更疑惑了。

公孙良笑道:“因为另一位似乎并不愿。”

陈世昌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似有许多话想说,但又硬生生忍住。

“清正,我知晓你想说什么,但裴夫人非同一般,她远非平常女子可比。”公孙良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主公这条情路怕是不好走。”

就他目前看到的,完全是主公一头热,偏偏他自己似乎没有察觉。

无甚章法可言。

他作为局外人,不知道该如何提醒,或也不打算提醒,感情那等事,哪能随便让外人掺和,万一妙计变昏招反而不美。

“太和,那话你和我说便罢,万万不可到外面说。”陈世昌低声道。

公孙良笑应:“我自是知晓。”

*

远山郡豪强之论的热度还未降下来,另一则重磅消息在郡中炸开。

大将军以远山郡为试点,推行新的田策。

众所周知,一旦成为佃农,则需要依附于主家户籍,为对方服各种劳役,甚至成为豪强的私兵。

但如今新田策规定,佃农可以有自己的户籍。有了户籍,相当于有编户,是寻常百姓了,可以不用为豪强服劳役,更别说更为他们的私兵。

这一新策,相当于直接将佃农身上厚重的枷锁摘掉了大部分,让豪强和佃农的关系更倾向于比较单纯的雇佣,而非奴隶制。

新策一出,百姓无不狂喜,豪强……豪强不敢说话。

零星剩下来的那批几乎日日闭门,恨不得钻进地里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以免霍霆山那日想起他们,再次磨刀霍霍。

裘家也闭门不出,不过没有其他小豪强那般胆战心惊,他们好歹站对了方向,不至于遭受灭顶之灾。

但裘伯同听闻萧家的一连串罪名后,还是火急火燎地开始自查。

盘子大了,他自己也清楚肯定会有些脏事,以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问题,但现在可不能了。

先自查,让他们投案自首,此外再送一批珍宝银钱过去,争取令那位彻底不和他们裘家计较。

家主大哥忙得晕头转向,裘四爷倒清闲,这日他从外面回来,先去找了女儿:“小宝,州牧府那位小娘子给你的信,我顺带给捎过来了。”

裘半夏一听州牧府,急忙从屋子里跑出来:“灵儿给我写信了?让我瞧瞧。”

来不及回屋,裘半夏直接拆了信件。

裘四爷候在一旁,见女儿表情又是惊喜又是失落,问她怎么回事。

裘半夏说:“父亲,灵儿过些天约我见面,说大抵是最近最后一回了。”

裘四爷微惊:“最后一回?为何,可是那位要离开冀州?”

裘半夏摇头说不知道,信上没说。

但实际上,裘四爷猜测并没有错。在新田策落实后,霍霆山确实要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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