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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康顺目光同样转到地图上,“父亲,我倒觉得不必忧心太多。并州在西,冀州在东,我们司州在二者之南,上面如何打,那是他们之事,我们只需守住三关之口。”

李啸天又看了片刻地图,随即缓缓颔首:“我儿说的是。”

*

幽州军在不缓不急的行军中,而就在刚刚抵达冀州边缘的渭庄县时,军中来了一人。

此人来自并州,名为柯左,原先是石并州麾下的谋士。

如今名士可贵,各豪强与军阀争相收拢名士,让其为己效力,借谋士之策进一步壮大自己的实力。

公孙良接待了此人,还让卫兵上了好茶招待,原因无他,柯左此人颇有名声。

名声好坏参半。他才识超群,足智多谋,但忠诚度让人咋舌。

柯左最先在徐州奉徐州牧为主,在徐州与其北面的青州闹出矛盾时,献计摆了青州一道,不久后却跑路青州,在青州牧手下干活。

后面似乎与青州牧龃龉不合,柯左又跑了,跑到了冀州牧袁丁手下,在其麾下待了三年。

三年后,柯左与一冀州将领闹出矛盾,后不为冀州所容,遂再跑至并州。

徐州,青州,冀州,再到如今的并州。

至今已事四主,谋士圈里戏称此人为四姓家仆。

公孙良面带微笑,静听着柯左说着自己的来意,心道这人现在似乎想变成五姓家仆了。

不错,柯左是来投诚的。

据他所说,他在并州牧手下待不下去了,因此要再择明主。

公孙良摸了摸羊胡子,喊着他的字:“柯权水,你的来意我已知晓,但如今这等节骨眼上,就算我将你的来意如实告诉主公,主公也未必会接纳你。”

柯左微微一叹,“这个节点确实选得不太妙,但我与石并州那个表亲实在难以共事,公孙太和,我能见霍幽州一面否,我有要事要和他说。”

“主公如今有事要忙,柯权水,你有要事可与我说,我帮你传达。”公孙良笑眯眯道。

柯左诚恳道:“此事与司州亦有关,耽搁不得,还请太和帮忙通传一声。”

公孙良定定看了他两息,最后道:“你在此稍等片刻。”

话毕,公孙良出了营帐,往主帐去。

主帐中,霍霆山正在看来自幽州的信件,听闻公孙良说的,男人长眉微扬。

“主公,您看是否过去瞧瞧?”公孙良道。

霍霆山放下信件:“当然得去,我看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公孙良提醒道:“此人来降,却不带家眷,主公当谨慎些,小心有诈。”

霍霆山:“我知晓。”

不过几步路的脚程,霍霆山很快见到柯左了。见他第一面,不谈其他,只观其面相,霍霆山便觉此人精明得过分。

柯左生了一双细长的眼睛,细鼻,尖耳,嘴唇很薄,笑起来几乎看不到眼仁,叫人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情绪。

端是生了一副鼠相貌。

柯左看到霍霆山,立马起身揖了一大礼:“某柯权水,拜谒天策大将军。大将军在冀州为民如此,某敬佩不已,有道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某诚归大将军,还请大将军接纳某这一颗敬佩之心。”

霍霆山亲手扶起他:“柯先生不必多礼,你所来之意我已听太和说明,此事先不急,我想听听另一件与司州有关之事。”

柯左正色说:“大将军进军司州之事天下皆知,李司州心急如焚,去信石并州,共商抗幽之事。”

霍霆山嘴边带笑,毫不意外。

因为如果他是李司州,他也会选择和其他州联盟,就地势而言,兖州和并州都合适。

先前幽州军捷足先登占了北川县,并、幽二州算是结下梁子了,所以兖、并二州之中,又以并州为联盟上选。

“所以你想告诉我的是,司、并二州已成联盟?”霍霆山笑道。

柯左眸光微闪:“是,但不止如此。就某所知的,二州将主意打到了幽州的粮草供给线上。”

霍霆山依旧嘴角微勾,面色没什变化:“多谢柯先生告知,若先生不嫌弃,便在我军中待些时日。”

霍霆山唤来卫兵,将人安置好,他把柯左放在了熊茂那个营帐里。

待柯左离开后,公孙良道:“主公,粮草供给线一事的消息,看似有用,但我们并非不能自己琢磨出来。”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从千里之外供给军粮,士兵当会面有饥色;临时拾柴割草来做饭,军队当会常常食不果腹。①

粮之重要,已无需多言。

“柯左此人有才,且再看看,倘若他诚心投诚,我军中往后有他一席之地。若是不诚,后面杀了便是。”霍霆山轻哼了声:“杀的时候还得将他那小眼睛挖出来,反正患了眼疾,看不清,留着也无用。”

为了石连虎那老东西诈降欺瞒他,不是得了眼疾是什么,他何处不如对方。

一日后。

幽州整军,在渭庄县以南和司州军开战。

第一场战役是霍霆山领军的,对面领军的是李啸天之子李康顺。

两军首回交锋,巨大的军纛迎风飘扬,杀声四起,山谷中的杀喊声浪潮似的向四面铺开,空气中很快蔓延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土地斜插着箭矢,丢了甲的士兵仓皇而逃。第一回交锋,双方打了个来回,最后以霍霆山这方将战线往前推了少许为结束。

本场算是幽州军小捷。

鸣金收兵。

霍霆山骑着乌夜回到军营,天色已晚,男人大步走入主帐中,同时对守帐的卫兵道:“让熊茂过来一趟。”

熊茂很快来了,“大将军,您找我。”

霍霆山:“明日起,由你领兵。”

熊茂精神一震:“我定将竭尽全力,定不负大将军您的期望。”

霍霆山忽然换了个话题:“这两日你和柯左相处得如何?”

熊茂垮下了脸:“此人言辞尖锐,说话不甚好听,我觉得他会换那般多位主子,那张嘴功不可没。大将军,能不能将此人调走,我不想和他一个军帐。”

霍霆山来了兴致:“如何说话不好听?”

能令熊茂这呆子说出这话,想这两日发生了不少趣事。

熊茂一一道来,如果他也是从后世来的,大概会用一个词形容柯左,那就是“杠精”,嘴巴毒,凡事都要杠一下。

霍霆山听后,莫名想到了此时在后方粮草据点里的裴莺。

她有时以为他听不到,会嘟囔一两句,都是骂他说话难听。思绪这一跑偏,就回不来了。

“熊茂,自明日起军中交给你,有事直接问公孙良,我去后方。”霍霆山道。

熊茂错愕:“您不在前线待着?”

霍霆山只是道:“柯左此人,你务必命人看紧了,不可让他传任何消息出去。”

熊茂:“唯。”

……

裴莺是第二日起床后,发现霍霆山来了后方,对方邀请她和他一同用早膳。

裴莺到底过去了。

驻扎在野外不比平时,容易灰头土脸,裴莺以为霍霆山从前线下来一定很邋遢,但意外的,他竟算整洁。

他还是穿着黑袍,鞶带干净,边上悬着一只深蓝色的小荷包。

霍霆山抬眸:“夫人来了。”

主帐帐口卷起,光芒灿烂,她从外进来,肤白发浓,美妇人的眉眼仿佛温泉里浸润的山水画,那明暗交织的剪影中透出不似人间的温柔。

裴莺惊讶于他出现在这里:“将军,您为何此时回来?”

他一个主将,竟只上了一日战场便回到后方,这传出去也不怕司州军气势大涨?

要知道,临阵换帅是兵家大忌。

裴莺后面的话未说全,但霍霆山已然明白,他也不惊讶她为何会懂这些:“无妨,昨日是小捷,今日就算换帅我方气势也不会折损太多,且中谷道这地方虽易守难攻,但倘若他们出来,便无优势可言。”

裴莺琢磨了一下他的话:“您这是想在此耗着?”

耗着对他有什好处?

持久战打下去,幽州这方怕是力竭。

霍霆山笑道:“军中简陋,且先将就吃些胡饼,待过些时日,我带夫人北上吃鹿炙。”

裴莺狐疑。

北上?他想回幽州?

应该不可能吧,若想回幽州,攻下冀州后就能回去,何须待到如今。

裴莺咬了一口胡饼,脑中忽然有电光掠过。以渭庄县如今的位置,若是大军北上,不回幽州的话,那去的便是并州。

他要打并州。

裴莺惊愕抬眸,霍霆山和她四目相对。

在那双微微睁圆的澄清杏眸里,霍霆山看到了答案,他嘴角弧度不由深了些:“确实是夫人想的那般。”

司州只是个引子,他的目标从来不是司州。

司州在冀州之下,而冀州又在幽州之下。若他打了司州,幽、冀、司三州连起来是一条长带,而两侧都是旁人盘踞之处,如此不妥。

但若是能将并州打下来,地盘就是一块了,而非令人苦恼的带状,且并州内还有处铁矿。

“夫人,关于迁宅之事,你那大兄可有给你答复?”霍霆山问。

裴莺摇头。

霍霆山懒散的眯了下眸子:“倘若真不想搬也无妨,左右并州迟早入我囊中,往后裴家在三州可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