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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刚刚那局, 裴莺自和霍霆山下棋起,已经一连赢了五局了。

五连胜让她不住飘飘乎,其实普通的胜利或许不会这般刺激, 但后面两局都带了彩头。

尤其和她对弈的这个男人统领万军, 是这个时代金字塔顶层的那一小撮人物。

如今, 他却成了她的手下败将。

“夫人觉得如何?”霍霆山语气随意地问。

他们坐在窗牗旁的小几两侧, 边上的窗开着,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好……”沉浸在洋洋得意中的裴莺才刚吐出一字, 就听见窗牗外的一些声响, 好像有人要求见霍霆山, 也好像只是卫兵低声闲暇唠嗑两句。

但那一刻, 裴莺猛地从胜利的欢喜中惊醒过来,后面的话硬是拐了个弯儿:“……好像有人来找您,将军, 您要忙活了, 我不好继续打扰您, 这一局就不下了吧。”

像是附和裴莺的话, 有卫兵这时来报:“大将军, 沙英求见。”

裴莺听到卫兵的声音,更清醒了几分。

而稍稍冷静下来后,美妇人惊觉自己的手心出了一层毛汗,那是多巴胺如浪潮退去后的空虚。

除了空虚外, 裴莺还感觉到了后怕。

就像是——

周围起了一阵迷雾, 迷雾中幻化出各种美景,有漂亮明艳的山水, 也有纸醉金迷的奢华长安,每一幅都很漂亮, 引着人上前细细查看。她不知不觉地往前走,沉醉在其中,待回过神来,惊觉再往前一步便是断崖。

裴莺带过的学生不少,前后接触下来,她觉得霍霆山这人聪明得紧,举一反三的能力绝对能在她这里拔得头筹。

一开始他可能真赢不了她,但后面摸清楚她的棋风和路数后,还真不一定了。

或许从第一次定彩头时已有预兆,这人在榻上贪得很,又贪又肆无忌惮。方才一环接着一环的,有可能是一个局,一点点引她深入,就是为的全了他自己的贪欲。

要是第六局她输了,她估计得死在榻上。

裴莺心道,怪不得都说赌狗没有未来,“赌”之一字太容易上头,一上头就控制不住,平时的理智通通飞到九霄云外。

要是没有卫兵打断,说不准她会真着了他的道。

“这副象棋我不带回去了,放在您的书房里。”裴莺留下一句,而后也不等霍霆山说其他,匆匆离开。

霍霆山看着裴莺逃似的背影,舌尖抵住后牙槽,后牙咬得微响。

她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有点风吹草动,跑得比兔儿还快。

霍霆山:“让沙英进来。”

沙英进来的时候,看见霍霆山坐在窗牗旁收一副特别的棋子。那棋子木头做的,每一个都圆滚滚,上面还刻着不同的字。

沙英看多了两眼,但汇报正事在先,“大将军,方才收到秦洋传讯,他已尾随惠康王到了见云郡,如无意外,再过两日就能到肖江郡了。秦洋在信上还说,此行好像碰到了并州的斥候。”

霍霆山没抬眼,收棋的动作也没停:“并州斥候?”

“正是。他说是意外发现的,那行并州斥候大概觉得见云郡未被幽州军攻占,故而谈话间泄露了些信息,恰好被他听见了。”沙英继续汇报说:“从这几人的只言片语中,秦洋推测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正是燕门郡,应该是为了打听惠康王在燕门郡中的种种而来。”

当初那则流言起源于并州,从某种程度来说,并州牧那几个儿子是惠康王出现在燕门郡的推手。

上回裴夫人遇险后,大将军又把燕门郡筛了两遍,如今郡内可以说一个他州斥候都不剩,所以他们想获取新信息,只能重新派人过来。

信息更迭不及时,对方并不知晓惠康王已经离开了燕门郡。

之后沙英汇报了那一行人的模样和数量。

霍霆山听完后吩咐道:“你把此事和陈渊说声,让他最近在城门口待一待,把这批斥候给我抓回来。”

沙英:“唯。”

正事谈完,沙英好奇道:“大将军,这是什么棋子,怎的我以前没见过?”

“象棋。”霍霆山把所有棋子放进盒子里后,又将最上面的棋盘板滑回去。

“何为象棋?”沙英好奇问。

霍霆山抬眼,目光莫名有些阴沉:“倘若你平日少些在女人堆里来去,多花些时间看看书,便知晓这象棋了。”

沙英被说懵了。

大将军今日是怎的,往日他都不理会他有多少女人,为何这火气忽然就来了?

方才他在门口看见裴夫人从书房里出去,莫不是大将军不高兴他打扰了他们?

但不可能吧,女色于大将军而言向来是锦上添花,何至于被其影响了情绪……

心里的猜疑转了又转,沙英甚至已经想着去找公孙良指点一二了,但面上他露出受教之色:“您说的是。”

*

肖江郡。

家仆快步从大门入内,一路询问以后,在后院中找到了石远江。

彼时石远江正揽着莲姬,两人一同躺在一张软榻上。

如今分明已是寒冬,但莲姬穿得非常轻薄,一袭朱红纱衣裹身,裙摆特地被裁短了许多。

她未穿足衣,一双白皙的赤足大咧咧地贴着身旁的男人,偶尔猫儿似的用脚尖轻轻挠挠石远江的腿。

“大公子,妾身喂的李子干好吃否?”一句话说得慵懒软糯,声音甜如蜜。

石远江笑得开怀,“卿卿喂的李子干自然是好吃的,不过若与卿卿的樱珠儿相比,则要逊色多矣。”

莲姬咯咯的娇笑,圆领的纱衣露出大片波涛起伏的雪白。

家仆一直行到屋前,听着里面的娇笑,垂头不敢多看那扇敞开着的房门:“大公子,惠康王前来拜访。”

房内。

石远江停下动作,一度以为自己听岔了。

惠康王不是在霍霆山那边吗,怎的出现在了肖江郡?

退一步来说,就算惠康王真来了肖江郡,这哪有直接拜访的?按礼规,通常都是先送拜贴,然后再登门。

“确实是惠康王?”石远江从软榻上直起身。

家仆肯定道:“确实是皇族信物,大公子您看看是否出去瞧瞧?”

石远江松开揽着莲姬的手臂,“不管真假,的确得去看看。此事我已知晓,你去通知二弟三弟他们吧。”

惠康王,先帝幺子,当今陛下仅剩的亲叔叔,此人怠慢不得。

家仆应声而退。

惠康王被先迎进正厅喝茶,他没等多久,就见一个着华服的方脸男子从侧廊拐进来。

惠康王是见过石连虎的,虽说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但他对石连虎那张大方脸还存了点印象,如今看到石远江,惠康王隐约找到了些过往记忆。

“你是石并州第几子?”惠康王坐着没动。

对面看着年过不惑,比他年长,但论身份,一个州牧之子还不足以让他起身迎接。

石远江脸上挂起笑容,拱手作揖:“我乃父亲长子,石远江,字云鹏,见过惠康王爷。”

看到惠康王的第一眼,石远江心知此人多半真是赵天子的皇叔。

不谈其衣着服饰,单凭此人身后一个个威武雄壮、目光如电的卫兵,便不是普通人家能拥有。

石远江介绍完自己,石远河和石远湖来了。

两人相继和惠康王见过礼。

石远江为长兄,因此由他开口寒暄:“不知王爷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烦请王爷多多包涵。”

惠康王笑道:“不必拘礼,本王和石并州早年有些交情在,如今听闻石并州负伤,本王颇为痛心,又恰好路过肖江郡,定是要来看望一番的。”

石远江眼底掠过一缕疑惑。

路过肖江郡?

可是从司州到燕门郡,再到肖江郡,这一点都不顺路。

惠康王撒谎了。

他口口声声说来探望父亲,这话究竟当不当得真?假如不当真,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为何。

思绪纷纷,石远江再次拱手一揖:“王爷惦记家父,我感激不尽。只是如今家父多有不便,怕是无法亲自谢过王爷好意,我为人子,现携弟弟们替父亲谢过王爷挂念。”

石远河和石远湖再次拜谢。

惠康王适时面露关怀:“石并州伤得这般重?”

石远江一顿,避重就轻:“还需卧床一段时间。”

惠康王:“本王前些时日得了一根百年老参,既然石并州负伤不轻,那便将此老参赠予石并州,还望他早日康复。”

话毕,他身后的卫兵双手奉上礼盒。

石远江受宠若惊的同时,心里不由疑惑。

这惠康王不惜远道而来,竟是为了来送老参?父亲何时和此人有这般交情,怎的以前没听他老人家说过。

收下礼物后,石远江邀请惠康王宿在府中,后者欣然答应。

有贵客至,石远江命庖房置了盛宴,美味佳肴,好酒好菜一并端上去。

除了美食外,石远江还唤来了舞姬,让舞姬们跳舞助兴。惠康王好女色是出了名的,让舞姬助兴肯定合他心意。

但很快,石远江发现他好像想岔了,因为惠康王并不满意,只见他面沉如水:“云鹏,莫要捏着藏着。”

起初石氏三兄弟都没明白惠康王是何意。

“请恕云鹏愚钝,不知王爷您指的是……”石远江迟疑。

石远湖连忙说:“寒舍尚有许多不足之处,不知是否能得王爷指点一二。”

二人的恭敬令惠康王很满意,于是他就直说了:“听闻贵府有一绝色,不知本王可否一见?”

石氏三兄弟面面相觑。

绝色?

三人同时想到了莲姬。

石远湖心下好笑,啧啧,大兄这姬妾不得了,竟把惠康王给吸引来了。

石远江迟疑。

见石远江不说话,惠康王不悦道:“莫不是本王生得丑陋,云鹏唯恐吓哭佳人,因此不欲让她出来?”

石远江直道王爷误会了,最后到底吩咐家仆:“让莲姬过来。”

“莲姬,这名字起得妙。”惠康王勾起嘴角,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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