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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三批斥候后至,他说的特征你且记好,这两日盯紧了,不可让其影响后日。”霍霆山淡淡道。

陈渊应声。

霍霆山垂眸看了眼,目光落在袍角某处,男人神色冷漠的拂了下衣袍,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鲜红小块随之掉在地上。

不久后,其他卫兵从地牢里出来,恰好一脚踩在鲜红小块之上。

待那卫兵远去,地上徒剩一点被碾碎而晕开的暗红污色。

*

裴莺如今住的那座宅子挂了裴府的牌匾,成了她在外的私人宅院。

“玄菟郡来了其他州的斥候?”裴莺惊讶地看着过大江。

过大江颔首,“确实如此。所以还请夫人和小娘子这两日待在府中,静待郡内斥候肃清。”

裴莺想起了还在肖江郡和燕门郡那时,如今一听“斥候”,很自然想到一片刀光剑影。

“我不出去。”裴莺担忧道,“不过囡囡方才出去了。”

婚期一日日临近,也代表着小姑娘的假期快要结束了。抓着假期的尾巴,今日孟灵儿出门游肆了。

过大江眉心跳了跳,“裴夫人,小娘子可有说去何处?”

裴莺摇头:“并无。”

“裴夫人安心,我现在便去将小娘子带回来。”过大江和裴莺告辞。

裴莺看着他略微匆忙的背影,红唇抿了抿。

难不成来的别州斥候数量很多,不然为何过大江的神情看着颇为凝重。待会儿他回来,她得好好问问才行。

一个时辰后,过大江回来了,和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孟灵儿。

“过伍长,此番斥候来得可多?”裴莺问。

过大江一板一眼地说:“目前发现的不多,不过难免有些藏在暗处未被发现,因此为了安全起见,这两日只能暂且委屈裴夫人。”

裴莺点头。

过大江很快离开。

孟灵儿是拎着果子回府的,待水苏洗了果子后,她拿过来给裴莺吃,“娘亲,您尝尝这杏子,又大又甜。”

裴莺接了过来,随便问了一句,“囡囡今日出去游肆,郡中气氛如何?”

孟灵儿想了想,“和平常没两样。”

“无多派卫兵巡逻吗?”裴莺问。

孟灵儿:“似乎没有,不过也有可能是派了,但我未看见。噢,倒是有一事,我回来时听闻城门口加派了红鸡卵,本来一日二十筐,今日至后日加至一日四十筐,老多人去领了。”

平日二十筐,大概派至午时就能全部派完,现在加至四十筐,几乎能派一个白日。

裴莺后面没多问,只是若有所思。

夜幕降临,黑夜笼罩大地,在数个时辰过去后,金乌重新升起,时间来到了六月初七。

明日就是大婚,大婚前夕还有一些流程需要再次核对,今天一日,裴莺都待在府里,孟灵儿也没有出去。

在两人都未注意到时,裴府处于一种封闭状态,用度之物由卫兵送来,府中的女婢无需外出。

初七的申时,负责明日给裴莺梳妆的妆媪如约出现在裴府门口。

按计划,今晚四个妆媪会在府中歇息一晚,翌日天不亮就起来为裴莺梳妆。

裴莺知晓明日有的忙,今夜早早便上榻歇息。但被子盖上了,却不是说想睡就睡得着,以至于第二日她寅时被喊醒时,人还是迷糊的。

浑浑噩噩洗漱完,裴莺才稍精神些。

接下来是更衣,穿上凤冠霞帔。

上回从远山郡裴家里出嫁,裴莺穿得已是非常隆重,后来光是拆妆就花了两刻钟,今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依旧是玄、赤二色的襦裙,不过圆领换成了交领。衣身刺绣繁复,衣襟和袖口上还笼了一层盈盈如水的纱,只要有少许光芒落于信期绣上,那燕似的纹路仿佛顷刻间活了过来。

裙摆层层叠叠,玄赤二色交织,一直垂至缝嵌了明珠的翘头履上。

嫁衣一上身,屋中无人不惊叹。

“夫人世无双。”

裴莺的注意力在首饰盒上。

偌大的雕花木匣子里面分了六层,每层又分了大小不同的小格,一处小格内置一样饰品。而像这样的雕花木匣子,足有三个之多。

裴莺觉得她就是再长多两个脑袋,也用不完这三个妆匣的全部首饰。

盘发梳妆,四位妆媪齐忙活,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将裴莺打扮好。

镜中美人面如桃瓣,色若春晓,远山黛眉稍稍一弯,便是一段动人的煦色韶光。她身着繁复精美的玄赤嫁衣,此时坐于榻上,长长的衣摆在她身侧铺开,宛若一副舒展的画卷。

“娘亲好漂亮!”孟灵儿眼睛都不眨一下。

裴莺抿唇笑了笑,“谢谢囡囡。”

这时辛锦端来一点吃食,母女俩简单用了个早膳。

膳罢,妆媪给裴莺上口脂,“夫人天生红唇,这口脂倒只是添些光泽罢了。”

整装完毕,时间也来到了迎亲的吉时。

外面锣鼓阵阵,迎亲队伍来了。

裴莺再次披上红头盖,听着那锣鼓声渐近,大抵是一回生、二回熟,心里还颇为平静。

她远嫁,身旁只有女儿一个亲眷,因此还是取消了挡新郎的一项。

裴莺静坐于榻上,等着时间过去。锣鼓声萦绕在耳,时间似乎过得很快,也似乎无限被拉长。

当她的手被一只带着厚茧的宽厚大掌握住时,裴莺回过神来,她回握了一下对方,而后顺着他的力道起身。

一步一步,裴莺随他牵着往外走。

裴府门口往外一圈,一众布衣被卫兵拦在规划好的区域外,每人皆是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咱们霍幽州丧妻有十五六载了吧,十几载都无续弦打算,未曾想下了一回冀州就打算再娶了,想来是喜爱裴女至极。”

“这自是不必多说,你瞧四座城门都派了小半个月的红鸡卵了,虽说鸡卵一个才一钱,但这加起来,也是一笔账。”

“我还未见过州牧夫人呢,也不知晓今日是否得以看见。”

“今日大抵不可能。虽然霍幽州与寻常郎君娶妻稍有不同,后面会揭头盖入霍家祠堂参拜,但那也是入府后之事,我们看不到。”

“快看,霍幽州携夫人出来了……”

周围先是一静,又很快热闹起来。

他们最先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踏出裴府,男人玄赤长袍加身,一头墨发高高束起,金冠在日光下折射着亮光,一如他那双狭长的黑眸此时擒着的淡芒。

“莫名觉得今日的霍幽州和善了许多。”

“美人在怀,心情岂能不好,若是换你你也高兴。”

很快,另一道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倩影婀娜曼妙,翘头履挡住前方微扬起的裙摆,或许是看不见,也或许是天生如此,那被牵着的女郎每一步都走得很雅致。

直到那道身影乘上马车、马车逐渐走远,骑兵队亦开始收队了,一些百姓才回过神来。

“虽今日未见裴夫人之容,但莫名觉得看了回仙人下凡。”

“哈哈,我和你们不同,我在集市意外见过那位夫人。”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转头。

“如何如何?”

“国色天香,远山芙蓉。”

……

州牧府正门敞开,门前和前庭皆是打扫得纤尘不染,两位守门的卫兵今日也换了新装束,精神抖擞。

坐于马车的裴莺感觉到马车停了,很快,车厢门被推开的微响传来。

“夫人随我回家。”

裴莺被他牵着带入府,过门槛时,她只觉这霍府正门的门槛不是一般的高。加之身上嫁衣层层叠叠,头饰更是不必说的重,裴莺抬脚迈过去时,一度觉得她第一回抬脚说不准得以失败告终。

但最终还是迈过去了。

进了霍府后,她听到了旁的声音,好像是宾客。

来了好多好多的宾客,继锣鼓声后,宾客之语一团一团如棉球般涌过来,充盈着她的双耳。

霍霆山的双亲已逝,且如今霍族以他为首,他乃一族之长,因此上首无人坐,遂省了跪拜一步。

在大堂之上,证婚的霍族老翁笑眯眯道,“请霍公揭开新妇盖头。”

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霍霆山抬手拿开面前人的红盖头。

这一刻仿佛是亲手揭开一副不世的名家画作,满堂的金碧尽数沦为陪衬,立于堂中的美妇人光彩熠熠,映带左右。

霍霆山听到了宾客的抽气声。

在惊叹中,他面前的女郎抬起眸,她面染胭脂,端是稠艳流丹的惊为天人,她对他抿唇笑了笑,眼尾因此弯出一个小钩子般的弧度。

男人的舌尖重重扫过后槽牙,腹中饥饿更甚。

后面是成婚的流程。

裴莺结过婚,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她觉得累人,但和今日一比,才知晓什么是小巫见大巫。

霍霆山既是州牧,又是一族之长,这代表着他不可能和许多郎君一样,能随新妇直入婚房,将宾客抛给长辈暂且应付。

霍霆山不走,裴莺也走不了。

堂都拜了,她如今已是幽州牧夫人,是这座府邸的女主人,裴莺得留着一同宴宾客。

待应付完宾客,后面又去了一趟霍家的祠堂,参拜了霍家的列祖列宗。

待真正回到主屋,裴莺累得一团,有一瞬感觉自己都要去见方才参拜过的霍家先祖了。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