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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霆山低笑了声,“夫人取的字甚好,那就这个吧。”

裴莺稍愣,随即错愕道,“就这个?我方才只是给你个建议,你可以再想几个。”

男子二十加冠,加冠后获得的字将伴随他的一生,和大名没什差别。且如今重孝道,更没有更改长辈所赐的字一说。

“夫人连他本名寓意都考虑了,然后才定下的‘初朗’,我认为没有其他比之更合适。”霍霆山说。

裴莺拧起黛眉:“你若真看中了这个字,那就用吧,但是不要告诉明霁这是我为他取的。”

加冠之礼是大事,尤其现在她和霍霆山成婚还不足一月。倘若让霍明霁知晓决定他一生的字的决定权,就这样被他父亲随意给出去,难保孩子心里有别的想法。

“夫人宽心。”霍霆山拍拍她的背。

裴莺眉心微动。

所以宽心是什么意思,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霍霆山……”

才刚喊了他名字,后背那只手掌又轻轻拍了拍她,“夫人安寝吧,不想安寝就做些旁的。”

裴莺静音了,但后面到底气不过,拍了他手臂几下。

霍霆山全当挠痒痒。

*

霍霆山计划七月初一出征。

打仗非同小可,去几个月便回那是相当快了。因此以防他此去年底还未归,霍明霁的及笄礼定在了六月二十四这一日。

加冠礼,在加冠后会宴宾客。

来宾有霍族之人,还有一些当地权贵。而和大婚那一日相比,霍明霁加冠这日来的人不算多,宾客皆安置在前厅。

霍霆山和裴莺坐在上首,底下是众宾客。

吉时至。

霍霆山从坐上起身,致辞几句当开礼。

开礼结束,这场加冠礼的核心人物霍明霁起身至正厅中,由族中长辈为其梳发。

裴莺看着下面的种种,心里有些惆怅。

她来时囡囡已经满十五岁,她没来得及观她的及笄礼。

裴莺没有注意到,在她稍稍出神时,霍霆山转头看了她一眼。

梳发结束。

这时霍霆山再次起身,与此同时,旁边双手捧着幅巾的赞者上前。

霍霆山为长子稍正衣,霍明霁微微俯身。

旁边有赞者这时唱:“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①

不少围观的宾客都激动不已。

裴莺尤其留意到,有一批和霍明霁同年岁,又或者只年长少许的男宾激动得眼眶微红。

裴莺猜测,那些可能是霍明霁自己的部下。

古时的加冠礼极其复杂,需要经过三加三拜。待结束后,霍明霁直起身,霍霆山这时扬声道:“男子二十及冠而字,明霁,今日我亦要为你取一个字。”

霍明霁再拜,“请父亲见告。”

霍霆山笑了下,“霁有雨后初晴、天朗气清之字,我愿你往后之路如名字般坦荡明朗,因此取字‘初朗’。”

霍明霁身躯一震,再度拜下,“多谢父亲赐字。”

初朗,霍初朗。

这是父亲对他的期盼。

赐字结束,刚及冠的青年回房更衣,换上略微隆重的公服,而后出来再拜。

到这里,加冠礼基本结束,后面就是宴宾客。

介于今日来宾不像大婚那日多,一头猪能招待周全,因此裴莺让庖房杀了猪。

一锅红烧肉端上,震得往来宾客惊讶不已。

参加这种加冠宴,只要是有脑子的,都不会在宴会上大吃特吃。众人心里门清,后面的晚宴只是走过场,真正重要的是加冠礼,但是……

看着案几上香气四溢的红烧肉,不少人齐齐咽了口吐沫。

香,实在是太香了,仿佛要将人肚子里的所有馋虫都勾出来。

待能动筷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将玉箸伸向了那碟红烧肉。

这一尝之下,宴席上静了。

这肉也不晓得是什么肉,和着汤汁带着浓香不提,一口下去还皮滑肉嫩,居然半点腥味都没有。

仙品!

本来有些人还挺纠结,觉得在霍幽州长子的加冠礼上如此埋头苦吃,实在失态。但眼角余光瞥见旁的人,见其他人也是这般作态,瞬间抛开了心里的犹豫。

单独失礼太扎眼,但若一起这般,似也不会引人注目。

遂,嘉宾通通顾不上说话,一个劲的埋头开吃。

宴罢,宾客尽兴而归。

霍明霁已及冠,在世俗看来已是个成年男人了,霍霆山毫不犹豫将送宾客之职交给了他。

冯玉竹吃完宴回到自己的院中,刚煮好一壶茶,正想好好品品新得的茶叶时,忽然听到院外有见礼声。

“大将军”三字钻入耳中,冯玉竹一个激灵,忙起身去迎。

“见过主公。”冯玉竹将人请进。

茶刚泡好,还未来得及喝,冯玉竹新取了一个杯盏给霍霆山上茶。

斟茶的过程中,冯玉竹心思回转,猜测霍霆山来寻他所为何事。

燕门那一战后,主公并无再下战场,按理说不会有战伤。此番来寻他,莫不是来问知章和灵儿的课业?

就在冯玉竹心里千回百转时,忽然听到对面之人开口:“文丞,而立之年的妇人育子危险否?”

这一句将冯玉竹惊得不轻。

而立之年的妇人,育子?

对方没有指名道姓,但又处处都在说州牧夫人。

主公这是想和夫人要子嗣了?

以主公对夫人的看重,若夫人诞下麟儿,后继之人岂不是有更改之可能?

毕竟主公今年才三十有七,春秋鼎盛,身体康健,再等个二十年估计也不会力竭。而二十年,也足够一个稚儿及冠。

一个是生母已逝,但亲手培养近二十载的长子,另一个是生母手握巨资且还得盛宠、往后极有可能是手把手教的幺子。

冯玉竹光是想一想往后,便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场无形的巨大风波。

但婚后要子嗣也寻常,新婚夫妻哪有不要子嗣的。

让他震惊的是主公竟主动来咨询,仿佛若是育子危险,他便会不要这个出生后注定会被捧在掌心疼爱的子嗣。

霍霆山见冯玉竹思绪略微恍惚,心知自己方才那番话给予的冲击不小,他也不催促,只拿起面前泡好的茶喝了口。

冯玉竹自己回神后,惊觉耽误的时间久了些,忙向霍霆山告罪。

“文丞不必如此拘谨,今日你我只当说些寻常话。”霍霆山笑了笑。

冯玉竹转回正题,“主公,决定女郎育子是否危险,并非看单一之项,就如体质好的妇人,哪怕是而立之年育子,都比常年药罐不离身的女郎要稳妥。”

霍霆山勾起嘴角。

她体质很好,除了那次得了雪眇症和上回故意染的风寒,此外并无旁的病痛。

但下一刻,他听冯玉竹继续说:“若是同一位女郎,而立之年的身体状况确实比不得双十之时,风险自然会高些。”

霍霆山眸光骤沉,冷冽几乎如有实质,“高是高几何?若难产时,可有万无一失之法。”

冯玉竹呼吸微紧,“主公,高多少之事不好说,需依胎位、饮食和妇人体质具体而定。至于难产时的万无一失……”

在那道目光下,冯玉竹头皮发麻,“女郎育子一般无大碍,但倘若真的出现难产,请恕某见识浅薄,某未得知任何方法能使得万无一失,母子之中能存活其一已是万幸,更多的是一尸两命。”

最后四个字仿佛怕惊扰他一般落得极轻。

但冯玉竹分明看到,他面前如山岳般伟岸的男人分明虎躯微震。

那一瞬,他一向挺直的脊背竟弯了些。

两人无言,一室的沉寂。

太安静了,安静到冯玉竹开始坐立不安,他不得不寻些旁的话。

“你方才说的那些话,当着?”

“不过主公,妇人难产之事十不足一。”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冯玉竹一愣,知霍霆山在问方才,他忙颔首,“千真万确。”

霍霆山闭了闭眼,“我方才问文丞的那些,还请文丞为我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