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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他们带了多少柘回来?”裴莺迫不及待问。

霍霆山说:“足有两万五千多石。”

裴莺在心里换算了下单位, 这约莫是一千余根甘蔗。

甘蔗去皮和不去皮的保存时间大不一样,前者最多保存一到两日,后者若是连土一起运回来, 则能保存两个月左右。

一千余根甘蔗, 哪怕运输途中有些坏掉不能用了, 剩下也不少了。

“也亏得是现在回来, 若是待九月底再归,那就太迟了。”裴莺说, “现在种植, 待明年的春夏便可收获。”

其实北地甘蔗的生长周期比南方要短, 因为北地凉爽、无霜短期较短, 若是在南方种植,生长周期得七个月以上。

“主母,那些柘真能制出白如雪、浓似蜜的糖?”柯权水没有听裴莺直接说过, 关于糖一事, 他是从公孙良口中听来的。

第一反应是, 不信。

如今的糖都是深色的, 以沙饴石蜜为主, 只有极少数权贵才食得起蜂蜜。而蜂蜜之价居高不下,不仅是其甘甜无比,更是数量实在不多,且采摘困难。

主母竟说有办法用柘制出一种名为“白糖”的新品种糖, 这令一众谋士如何不心痒痒。

没人不喜吃糖。

每每吃了糖后, 心情变好不谈,有时竟还会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劲儿。若真能制得那些白糖, 一定会轰动天下。

“当真。”裴莺回答,“待白糖制出来, 销往长安和扬州等富裕地,一定备受豪强权贵们喜爱。”

柯权水见她神色镇定,仿佛只是谈论今日饭否,心中震撼的同时更加敬佩。

这些年他自觉才学冠世,能和有“麒麟子”之称的公孙太和比肩,多番寻觅明主也是想像公孙太和般实现自己的抱负。

初时考虑到公孙太和已在幽州,他特地绕开了幽州、择了并州,只是后来机缘巧合到底来了霍幽州麾下。

行,来就来吧,且让他和公孙太和比个高下,看谁才能独占鳌头。

然而经他观察,霍幽州麾下最受他重视、也最被幕僚和武将们推崇的竟不是有盛名的“麒麟子”,而是裴夫人。

她不常出现在他们面前,但只要她发话了,哪怕集全军、乃至三州之力亦要满足。

按公孙太和说的话就是,主母不仅是主母,还是财神爷,也是天上的文曲星。

说句大逆不道的,哪怕得罪主公,亦不能令主母不虞。

主公最多损你几句,亦或是扣点银钱,再不济打个板子,吃些皮肉之苦。但开罪了主母,她本人是好说话,但一向也挺好说话的主公再不是轻拿轻放了,且周围直接或间接受过主母恩惠的同僚亦会有意见。

裴莺见她那番话后,众人皆是意动,不由笑了笑,“待白糖制出来,先生们可随意尝尝。”

众人激动不已,纷纷拱手作揖。

“谢过主母。”

“谢过主母。”

裴莺忽然想起一件事,她看向巨幅地图前的高大男人,“霍霆山,光有柘制不了糖,还要一台铁器具。”

霍霆山闻言翻出了纸笔。

裴莺走到案前坐下,拿了毛笔后,却忽然无从下手。

她想画榨汁机,熬制甘蔗的第一步、也是目前最难的一步是榨汁。得先将甘蔗汁榨取出来,再熬成糖浆,才有后面等步骤。

一滴墨滴在藤纸上,晕开一个墨点。

霍霆山见她拿着笔发呆,“可是这狼毫用不惯?”

她第一回用毛笔,但后面画图和写字,用的都是炭笔,握笔姿势还颇为奇怪。

裴莺摇头叹气说:“非也,是我忽然发现我画不出来,只会大致形容。”

榨汁机的复杂程度远不是马镫和梯田能比,让她画是为难她了。

“得找个铁匠来,我慢慢描述给他听。对了,既然你之前说这边战局已定,要不先送我回幽州吧。”裴莺想回去了。

她急着制白糖,除了白糖可以卖钱以外,其实还想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和回去见囡囡。

霍霆山平静道:“如今距离边陲颇远,来去费时,且如今军臣单于等人将至,此时离开大本营不安全。左右不过几日,夫人暂且待在军中吧。”

前面的“来去费时”,裴莺觉得他在胡扯,他都能派人将她从呼禾县接来,送回去怎么了。

不过他后面说的确实打消了裴莺的心思。

军臣单于是四大单于之一,手中定有不少兵马,若是离了大部队和他碰上,确实够呛。

遂,裴莺打消了念头。

但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月,她才听说军臣的人到了。

裴莺:“……”

原来左右不过几日,四舍五入等于大半个月。

不过总归是到了。

军臣单于初时是听到小部落传开的风声,当时的流言是:乌籍单于欲与他结盟,共抗屠耆单于和车犁单于,还说在南边等他。

左思右想,军臣单于心动了,毕竟对方已结盟,他一直提心吊胆地游荡也不是事儿。

于是军臣单于派出一支骑兵,打算去探查乌籍单于的具体位置。

这支骑兵依言而行,然后遇上了霍霆山的斥候。

双方骑兵数量相当,瞧着势均力敌,匈奴方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准备开战时却听对面领头之人竟说起了匈奴语。

那边说,乌籍单于已死,北地四大单于如今只剩下三人,流言是他们大将军放出去的,但也是真心想和军臣单于结盟。

倘若能结盟,赠乌籍单于部下的所有女俘虏不谈,还会助他们的军臣单于坐上呼韩邪单于之位。

军臣单于的部下闻言大惊。

当时领队的陈渊还邀请他们到军中见一见俘虏们,证明所言非虚。

匈奴方面面相觑,忧心有去无回,但他们当中有一人技高人胆大,主动随往,还让同伴先行回去。

就这样,那个先头兵来到了幽州军营中,在这里转了一圈,最后满载而归。

两天后,军臣单于的大部队来了。

霍霆山和军臣单于单独碰面。军臣单于年过五旬,他披发编辫,身着狼皮,亦是魁梧身形,来时提着一把大刀,气势汹汹。

在他们的身后,是双方各自排开的大军。草原上刮起了风,将旗帜吹得舒展翻腾,天朗气清,惠风和煦,是不可多得的好天气。

此番会面鲜少人知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也不知晓中途是否有过争论,但都知道了结果。

于霍霆山而言,结果和今日的天气一般完美。

“……所以他答应了?”当日晚上,裴莺听霍霆山说起。

霍霆山撤了鞶带坐在床榻上,利落脱了外袍,再除了中衣,“他其实没有选择。答应了,或许能逆风翻盘,一举问鼎呼韩邪单于;不答应,他就独自一人对抗剩下两个单于,以及一个在旁侧虎视眈眈的我,哪怕是权宜之计,他也会答应。”

裴莺帮他解开后肩的锦带,看了看伤口。

人的自我修复能力能令小伤口数天结痂,像霍霆山这类十公分的、且经过缝合的伤口,愈合期一般在三周左右。

他的伤口基本好了。

裴莺松了一口气。

她如今和霍霆山是利益共同体,说句不好听的,一旦霍霆山没了,她都不知如何跟他两个继子相处,往后的路或许也不那么明朗,毕竟她和两个继子相识时间都不长。

到时候她该如何呢,尚在州牧府中的囡囡又该如何呢?

总之霍霆山不能有事,起码现在不能有事。

“有个联盟还是好的。”裴莺问,“后续你打算如何?”

霍霆山:“自然是前往单于庭。”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俩结盟之事,另外那两个单于说不准已知晓了。”裴莺说。

“单于庭距离此处有些距离,且近来匈奴权乱,小部落宁愿去远一些的东胡,亦要绕开单于庭,我和军臣单于结盟之事大概还未传过去。”霍霆山重新将中衣穿好,“此番时间紧迫,我明日出征,夫人在营中待我归。”

裴莺惊讶,“明日?”

霍霆山颔首,“此事宜早不宜迟。倘若他们得了消息,局势于我不利。”

“若是这样,那五万步兵你还要带吗?”裴莺不由问。

步兵没有马匹,最多日行八十里,远不及能日行三百里的骑兵。若是带上步兵,行军速度将会大幅度降低。

裴莺:“霍霆山,你有没有想过舍弃步兵,只带骑兵前往。”

霍霆山沉声道,“想过。但是夫人,步兵作用颇多,许多后勤工作都需步兵协助。”

打仗打的不仅是前锋,也是后勤。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其实就是后勤的活儿,管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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