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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灵儿如实说:“一个时辰。”

霍知章唇边弧度拉大,最后忍不住挠挠后脑勺乐起来,哈哈笑了两声,像喝了几坛米酒似的晕头转向,“兄长和妹妹真是太客气了,一家人何必如此。”

出征北地两月,他比去时黑了不少,笑起来两排大白牙分外显眼。

霍明霁眉心跳了跳,知道弟弟是又飘上了,懒得和他说这些,直接问:“父亲和母亲为何去城外?有无说何时归?”

霍知章:“我不知晓,父亲做事何须与我交代明白。”

霍明霁沉思片刻,“且先进府吧。”

这话刚落,一辆马车从另一端的街道口拐出。方才霍知章是从北边来的,这辆马车完全与之相反,走的是南边。

今日玄菟郡百姓都知晓幽州军归,通通跑去北城门迎接,以至于其他三个城门,尤其是与之相对的南城门,今日的人流比平日少多了。

因此虽然这辆马车绕了路,算起来却是和霍知章他们前后脚抵达州牧府。

霍明霁本只是随意扫了眼,却在看清驾车之人时眼瞳收紧。

驾车的是陈渊。

“兄长?”孟灵儿见他忽然不走了。

霍明霁忙正衣冠,“父亲和母亲回来了,速迎。”

底下的弟妹一愣。

这时霍明霁已重新站在之前的位置,只不过换了个反向,霍知章和孟灵儿顺着看过去,都看到了那辆未挂家族标识木牌的马车。

马车很朴素,外面看着平平无奇,但坐于其上驾车之人他们都很熟悉。

“是陈校尉!”孟灵儿惊喜。

霍知章摸不着头脑,“父亲不是说和母亲一同去城外吗,怎的绕道回来了?”

没有人回答他。

马车在州牧府前停下。

车厢门打开,里面率先出来一道伟岸的身影。男人早已褪了胄甲,此时只是身着一席玄袍,那是再寻常不过的服饰了,却因着他身形魁梧、势如山海而显得威严沉稳。

“父亲。”

“父亲。”

霍霆山没看不远处候着的几人,他伸手将车内的美妇人搀下来。

裴莺借着他的力道下了马车,云纹绣鞋方及地,就听前面脆生生的一声“娘亲”。

那刹那,裴莺不住眼眶微红。两个月未见,她的囡囡好像又长大了些,十六岁的小姑娘亭亭玉立,正是花骨儿般的年纪。

虽然很想女儿,但候着的也有继子,裴莺只能说,“明霁、囡囡,我和你父亲回来了。”

孟灵儿本来只是迫不及待想见人,这会儿见裴莺红了眼,她情绪也跟着涌上来了。

娘亲他们离开后,府中就只有她和长兄。虽然长兄待她极好,几番带她赴宴,甚至还特地为她在府中攒了局、邀各家小娘子前来,但娘亲就是娘亲,非兄长之好能替代。

霍霆山看了眼裴莺。

她这眼皮子浅得真是装不住泪,区区两个月未见就哭了,若往后小丫头嫁了人,她岂不是能将家里淹了?

既是恭候,自然少不了吉利话,霍明霁为长兄,先行拱手作揖,“儿子祝贺父亲平定北地。平顺而归。古人日以远,青史自不泯。父亲您此番丰功伟绩,天下汉人感怀在心,不会忘矣。”

霍霆山瞥了眼街角处似往这边张望的百姓,止住欲要跟着长兄祝贺的孟灵儿,“一家人就不谈这些了,你们母亲舟车劳顿甚是疲乏,先行让她进府歇息。”

刚刚在马车上睡了一觉,如今很精神的裴莺一顿,转头看身旁男人。

她何时甚是疲乏?当事人都不知晓。

霍霆山握住裴莺的手,引着她入府,同时对三个小辈说,“此番从北地回来,你们母亲给你们带了些手信。”

裴莺补上一句,“你们父亲也带了些,人人都有份。”

饶是如今已修炼得喜怒不形于色的霍明霁,听闻此言亦是愣住。

父亲,带了手信回来?

还是给他们的手信?

每个字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的意思却令他震惊。

“我、我也有?”霍知章有些结巴。

霍氏兄弟不住对视了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复杂。

他们从小到大收到的礼物不计其数,宗族中人送的,母族那边的,还有那些企图与他们攀关系的,太多太多了。但其中出自父亲之手的,在霍氏兄弟记忆里好像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平时不轻易得奖励,除非是立了功才有赏。

不管外头呆愣的三个小辈,霍霆山带着裴莺入内。

*

正厅里。

裴莺让陈渊将那三个装木雕的匣子搬过来,“这是给你们的手信。明霁的,知章的,囡囡的,我和你们父亲的手信都一同装在内。”

霍霆山看着身旁美妇人挨个派发匣子,嘴角勾起,见小辈们都郑重接过后,他说:“好生收着吧,这都是你们母亲精心挑选的。”

三人郑重点头。

派完手信后,裴莺想起另一件事,她从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拿出一份卷起来的藤纸,“陈校尉,这是榨汁机的设计图,烦请你寻个铁匠照着将之打造出来。”

陈渊打开图纸看了看,粗略估计了下时间,“主母,此物大概三日能造成。”

这东西陌生得很,不能令铁匠为了赶时间丢了细致。

裴莺颔首表示了然。

他们是申时归的,归来后仿佛火星骤然膨胀燃起,也好似沸水入油锅,整座州牧府都热闹非凡。

疱房大刀阔斧开始杀猪,府中管事得了令,给卫兵和家奴派铜板散喜气,以贺将军凯旋。

还未到饭点,裴莺去了后花园。

之前从南方带回的甘蔗大部分已进行栽培,唯独有一少部分让裴莺留下了。

甘蔗其实是可以埋放的。只要不将根茎部位的土剥离干净,在地上挖个坑,放了甘蔗后再将甘蔗叶铺上,最后盖上土。

如此贮藏,就算放上几个月,甘蔗一样能吃。

裴莺让过大江挖出几根甘蔗,拿着甘蔗看了下状态。

状态不错,能用于制糖。

“埋回去吧,待榨汁机造出来了再将它们全部挖出来。”裴莺将甘蔗放回,她转头看身侧男人:“霍霆山,我方才忘了问陈校尉在何处造榨汁机,你晚些时候若是见到他,帮我问问。”

霍霆山:“夫人问这个作甚?”

裴莺解释道,“其实我也不知晓那机子的图纸是否真如画的那般,所以想着这几日往铁匠那边走一走。”

霍霆山眸光微动。

府中无打铁设备,她要往铁匠那处去,唯有出府。

霍霆山:“夫人还是在府中等候吧。打铁铺脏乱姑且不谈,这机子一日未彻底做出来,单看零件估计也看不出什么,还不如在府中等候。不过三日罢了,转眼就过,何须急于一时。”

裴莺拧起黛眉,没说话。

霍霆山继续道,“若是那器械到时真出了问题,大不了将它拆了,如此照样能知晓它何处有异。”

裴莺想了想,点头说好。

今日的晚膳吃红烧肉和小炒肉,除此以外还有古董羹,丰盛得很。

孟灵儿许久未见母亲,一直和裴莺说话,询问完北地,小姑娘说:“娘亲,您许久未归,不知晓郡中多了不少有趣的铺子,我们明日去游肆可好?”

裴莺:“好。”

拿着玉箸的霍霆山动作一顿,他看向孟灵儿,“公孙太和他们已归,你和知章的课业该跟上了。”

孟灵儿不敢不应。

裴莺转头看霍霆山,眼里多了几许深思。

这人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