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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兵惊骇得僵在原地, 还未等他想明白大将军为何忽然不虞,就听见紧随而来的第二句。

“我之前的吩咐,你全抛于脑后了?”

声音很冷, 比如今刮在面上的寒风还让人哆嗦。

另一个卫兵忙道:“回大将军的话, 主母未曾出府, 今日过伍长来了一趟, 似汇报了事情,而后主母便随他去了。”

在数日前, 准确的说是大将军携夫人北征回来的那日, 府中所有卫兵都收到了这样一道命令:

禁止提及先帝驾崩和幼帝之事;夫人若有出府念头, 速来报, 哪怕当时他在书房中议事。

一众卫兵不得其解,但既然上峰下了令,他们只能战战兢兢照办。

也是这时, 霍霆山才想起昨夜裴莺和他说过, 榨汁机有个零件不合适, 需要重新打造, 今日大概是新零件送至了。

男人按捏了下眉心, 神色很快平缓,“行,我知晓了。”

待霍霆山的背影彻底看不见,守院卫兵才低声说:“大将军和主母闹矛盾了?”

“不可能, 你我在主院守值这般久, 何曾见他们红过脸。”

“那也是。”

*

南边小庖房。

柴火噼里啪啦的烧,整个小庖房都弥漫着一股甜味。甜滋滋, 像蜂蜜浸在空气中,令几个卫兵不时狂吸几口。

太甜了。

虽然他们从未尝过蜂蜜, 但此时闻着这股香甜,觉得售价一小罐十两的蜂蜜也大抵如此。

“主母,这要煮到何时?”过大江不住问。

裴莺看着锅,锅内烧开了一锅水,用隔水加热的法子煮着其内的陶盆,“待陶盆里的水蒸干即可。”

此时陶盆内还有小半的水。原先的甘蔗汁颜色偏浅,经过不断的炖煮后,汁水颜色渐浓,甜味也重了许多。

“大将军。”陈渊忽然道。

裴莺闻声回首,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庖房门口,来人正是霍霆山。

“将军怎的来了?”裴莺惊讶。

之前在沁水院那边,她有预感熬糖之事估计得持续到酉时末,所以派卫兵去传话,今晚不和他们一同用膳。

莫不是传话的卫兵走了旁的路,刚好和霍霆山错过了?

下一刻,裴莺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饭点已至,我来寻夫人用膳。”霍霆山走进庖房,而后被氤氲在内的甜味香气呼了一脸。

“糖还未熬制好,我今日不去正厅用膳了,你和孩子们先吃吧。”这处也是庖房,裴莺之前已遣卫兵去旁的庖房调一个庖丁过来,等下直接在此处开火。

“来都来了,何必为一顿饭跑来跑去,我亦随夫人在此。”霍霆山慢悠悠道。

他不想走,裴莺随他,继续将注意力放在锅里。

“夫人,这就是柘的汁液?熬煮可直接制糖?”霍霆山也看过去。

裴莺颔首说是:“新鲜榨出来的,后经过滤得到更纯的甘蔗汁,如此才开始熬煮。待汁水全部熬尽,就得到了红糖。”

“为何要在锅中又置陶盆?”霍霆山问。

既然是煮,直接放于锅中煎煮岂不省事?

裴莺给他解释,“其实直接熬煮也行,不过糖在水沸腾时那个温度容易焦化……嗯,就是容易过火变焦,所以便用这种温和些的加热方法。我后面还打算做白糖,省得以后杂质难除。”

这批预先贮存的甘蔗只有五十根。五十根甘蔗,只榨出了两盆甘蔗汁,用完以后只能等明年的甘蔗收成了,得爱惜着用。

甘蔗的出糖率在12%左右,若以一根甘蔗四斤来算,她那堆甘蔗合计两百斤,即一百千克。

如无意外,她能得到二十四斤的红糖。

之前遣卫兵去喊的庖丁来了,在庖房的对角处开火下厨。

就在裴莺和霍霆山皆在小庖房熬制糖时,府中正厅里,三个小辈已聚首。

正厅里只有他们和伺候的女婢,两位长辈还未到。

似乎想起什么,霍知章让周围的女婢先行下去,而后低声对兄长和妹妹说,“你们是否收到父亲传的那道命令?”

至于具体是什么,他谨记吩咐,没有明说。

霍明霁颔首,“有。”

孟灵儿却听得一脸懵,“什么命令?”

旁边两位兄长皆是一顿。

霍知章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也着实是想不明白。

先帝驾崩都过去数月了,且如今新帝已登基,这有什不能说的?他们都清楚父亲的抱负,父亲他绝不是纯臣。

退一步而言,就算是纯臣也无需如此避忌。

只是没想到妹妹还不知晓。

“二兄,你在打什么谜语?”孟灵儿好奇。

霍知章忽然结巴:“我,我方才……”

霍明霁转了转手中的扳指。

在父亲出征的那些日子,他带着妹妹赴了几场宴,宴中皆是郡中高门,聊起天来说过天南地北,也曾提起长安。

妹妹是知晓赵天子驾崩之事的。

但为何父亲不特地叮嘱她?是不需要,还是忘记了,亦或者不能。

那道命令是父亲归来后才下的,还有回来那日,他和母亲特地从另一条路回府……

或许重点不在妹妹,而在母亲!父亲不欲让母亲知晓先帝已驾崩。

“二兄?”孟灵儿疑惑。

霍知章越是这般作态,她就越好奇,好奇中又有些伤心,“是不能告诉我吗?”

霍知章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甚至有些惶恐,“不是……”

“是事关政事。”霍明霁忽然道。

霍知章忙附和,“对对对,是政事。”

霍明霁郑重说:“灵儿,近来局势愈发严峻,隔墙有耳,祸从口出,因此最近政事之类的事,切勿和任何人讨论。”

孟灵儿恍然。

原来是政事啊,听闻现在时局是愈发乱了,南方已打起仗来。

霍明霁继续说,“哪怕是亲人之间也不能,方才知章结结巴巴的,也是因此缘故。”

霍知章点头如捣蒜,“确实如此,妹妹,我方才真不是针对你。”

孟灵儿认真道,“我明白了,我不会和旁人说的。”

这时有卫兵匆匆而入,带来了两位长辈今晚不在大厅用膳的消息。

“父亲和母亲在何处?”霍知章问。

卫兵答:“在南边小庖房。”

答完这一句,卫兵忍不住道:“主母正在制糖,太神奇了,属下从未闻过如此浓香的甜味。”

三人面面相觑。

制糖?

“兄长,我们去看看吧。”霍知章爱极了甜味。可惜蜂蜜昂贵,量也稀少,而普通的饴糖甜味又实在一般。

他想起了之前母亲制的酒,本来浅淡的酒在经过天锅处理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掌将酒水压缩,令其酒香浓郁,醇厚丝滑。

那糖,是否也如此呢?

母亲制出来的糖,肯定比饴糖甜不少。

霍知章迫不及待想尝尝。

“膳食已上,等用过膳再去吧。”霍明霁止住弟弟。

双亲不在,长兄发话不得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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