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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莺实话实说,“那日知章只和我说荆州州牧丛六奇称帝了,只此而已。”

霍霆山嗯了声,以前他相当反感女郎参与到政事中,但不知从何时起,他喜欢上了和她谈政。其中变化令他自己也惊诧,却并不排斥。

就如方才,听她娓娓道来他只觉惬意。

“荆州和益州毗邻,益州州牧名为魏聪。去年年初,益州境内曾出现过两件怪事。其一,益州几名渔民曾在鱼腹中发现丹书,其上书‘大韩兴,魏聪王’。其二,亦是去年,也同样是益州境内,有不少布衣言道在寺庙中窥见狐仙现身,还说狐仙大呼‘大韩兴,魏聪王’。”霍霆山说。

裴莺扬起细眉。

不仅是因着鱼腹藏书和篝火狐鸣,也是惊讶于这位魏益州的野心。

对方在为自己造势,为称帝做铺垫。不过似乎被旁人“捷足先登”,他的邻居丛荆州先行称帝了。

“夫人,若是身在长安的纪羡白有点头脑,下一步他就该挟天子以令诸侯,召集各州一同讨荆。”霍霆山眸光暗了暗,“估计再过不久我就要出征了,夫人在幽州待我归。”

“我留在幽州?”裴莺怔住。

当初北征她曾和他说想留在幽州,被这人一口拒绝。这回南征,他倒是可肯留下她了?

裴莺觉得有几丝不对劲,这着实不像霍霆山的作风。不过想到能和女儿在一起,那点不对劲变得不足为道。

霍霆山的目光滑落到裴莺的小腹上,眼底涌动着不易察觉的不安,“此番南征少则一年半载,我不在时,夫人要爱惜身体。”

裴莺:“自然。”

说起长安,裴莺想起了之前掳走她的雪茶等一众年轻女郎,“霍霆山,你方才口中的纪羡白是何人?”

霍霆山:“此人原先是先帝元后之弟,现出任朝中大司马一职,是如今小皇帝的舅父。”

说到最后,霍霆山笑了下,“说不准不是舅父,而是父亲。”

猝不及防吃了一个瓜的裴莺感叹:“那句话说得果真没错。”

“何话。”霍霆山问。

裴莺笑道:“母亲一定是母亲,但父亲就不一定是父亲了。”

霍霆山想起她方才那句“不关你的事”,眉心跳了跳,“父亲也一定是父亲。”

裴莺见他言辞凿凿,以为他没听懂,正想和他说两句,这时辛锦端着碗进来,“夫人,药熬好了。”

屋中两人停下交谈。

辛锦做事细心,碗熬好后用温水浸过,药微烫,但不至于不能入口。

裴莺端着药碗慢慢地喝,一碗药尽,裴莺刚要递碗给辛锦,转眸就看到霍霆山拢着眉看着她的药碗,神色忧愁。

哪怕当初在北地,后援步兵严重拖慢骑兵队伍、以至于大军难以迅速直入草原深处的王庭时,他都是心神气定。

这还是裴莺第一回见他露出这般的愁容。

递碗的动作稍顿,裴莺笑着说,“霍霆山,你这副神情让我感觉我命不久矣似的。”

“休要胡言!”他厉呵。

裴莺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被他吓一跳,递给辛锦的玉碗也拿不住了,掉地上“啪”摔得四分五裂。

霍霆山见她怔在那处,不由懊悔,“我不是故意呵夫人。”

裴莺拍拍胸口,一颗心方才被惊得厉害,“我待会儿睡一个时辰,你自行去忙。”

这人今日不对劲得很,她也就让他睡了两宿书房罢了,莫不是暗搓搓在这闹脾气?

这道“逐客令”霍霆山不接,“夫人想睡便睡,我等夫人入睡后再离开。今日你不适,午膳不去正厅了,你我在房中用。”

裴莺重新躺回榻上,霍霆山为她盖好锦被。

方才喝了药,药效上涌,裴莺很快有了困意,没多久就睡着了。

霍霆山坐在榻边,看着裴莺的睡颜半晌,而后将目光转到榻旁的地上。

玉碗的碎片散开一地,已然拼不回原样。

霍霆山凝视着碎碗,心里那股不安不知为何渐浓。他向来不信鬼神,觉得那些不过是用来操纵愚民的武器,但满地的碎片着实刺得他双眼疼痛难奈。

他在榻旁坐两刻多钟,而后起身离开了主院,中途吩咐卫兵将二子唤去书房。

霍霆山去冯文丞的院子,他来到时,冯文丞正在晾晒草药。

冯文丞见他阔步进来,再观他面色,心里有了几分猜测,遂主动说,“主公来寻某,可是因着主母之事?”

霍霆山颔首,“过往我曾觉得夫人体魄强健,如今看来是我过于盲目。文丞,我不久后将领军南下,此行你不必随军,留在府中照料夫人,务必保她平安。”

冯文丞心头一惊,“主公,某不随军如何成?”

他在主公身旁待了十五载,一直都是他为主公疗伤,说句自傲的话,整个幽州无其他医官拥有能和他比肩的医术。

“胡闹!”霍霆山呵斥,“文丞你必须留在府中,若夫人她……”

“生产不顺”这四个字,如同长了荆刺般刺在他喉间,哪怕只是想说,就已刺得他鲜血淋漓。

霍霆山定了定心神,“若到紧急关头,务必竭尽全力保她平安。至于旁的,药材也好,其他也罢,该用就用,该舍弃就舍弃……”

这一年走过,冯文丞自然知晓主母有多被看中,如今得了这般的吩咐他毫不意外。

但有一点令冯文丞惊讶,主公语气未免太重了些,这听着像是交代什么万分重要之事一样。

说实话,在他这等医者眼中,未起高热的着凉不过小事一桩,几副药下去轻松药到病除,何须在意至此。

冯文丞思绪飘远,想到了新修的西郊别院,想到了府中后花园满园的奇珍异卉,还想到了那只被霍霆山常年挂在鞶带上的深蓝荷包,心里不住暗叹。

“文丞,从明日起,你每隔三日去一趟主院给夫人号脉。”霍霆山吩咐道,“我瞧她面色不太好,许是这一回伤了元气。”

“还请主公莫要担忧,最初确实会如此,加之主母才刚饮一回风寒药,药会有那般快见效。”冯文丞忍不住道。

霍霆山长眉紧皱。

什么,她还染了风寒?这又是怀胎又是风寒的,她如何能吃得消?

霍霆山沉声道:“总之不可疏忽,所需药材尽管到库房取就是,若府中短缺或所储药材品相不佳,直接交代管事去府外寻,不可将就。”

交代完事,霍霆山去了书房,他来到时,霍明霁和霍知章已在候着了。

霍明霁:“父亲。”

霍知章:“父亲。”

二子拱手作揖。

霍霆山应了声,“今日喊你们兄弟来,是有要事和你们说,你们母亲已怀有身孕。”

兄弟俩同时惊愕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