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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口处的老翁说, 昨日亥时有一伙人问他借船。他本不欲借,但那行人亮了刀,老翁无法, 只能从了。”卫兵道。

陈渊一边策马往渡口方向去, 一边问:“同行中人有一小娘子否?”

卫兵:“未有。”

就这两个字, 令陈渊拿着缰绳的手一顿, 他仔细琢磨了那两个字,眼底划过一丝亮光。

渡口很快到了, 陈渊翻身下马, 之前的船家老翁被另一个卫兵看守着。老翁见又来一行人, 且个个高大健壮, 腰间还配了刀,顿时抖如小鹌鹑。

“官爷,老朽未曾犯事, 还请各位官爷高抬贵手, 放老朽一条生路。”

陈渊开门见山问:“昨夜亥时, 前来向你借船的那一行有几人?你确定其中未有一小娘子?”

“约莫有个七八人。”老翁回忆着:“老朽很确定皆是清一色的郎君, 个个高的嘞, 腰上还配了刀。”

陈渊又问:“这行人中是否携带大号的行囊?”

老翁摇头,“未有,皆是轻装来的。”

“他们向你借船去往何处?”陈渊继续问。

说起这个,那老翁很是郁闷, “他们只留下一句‘到时在下游归还船只’便驾船而去。后来我还是借了高老头的船, 一路追随,最后才拿回了自己的船。”

“他们在何处下的船?”陈渊听到了自己加快的心跳声。

那老朽说:“说来倒也奇怪, 他们瞧着是同行,却是分批下船的, 分了好几批,有的去了河道东侧,有的去了河道西侧。”

陈渊领着人退开一段距离,开始分配任务,“丁然,你领一队人从方才方向继续在陆上搜索,韩原、洪广晟……”

陈渊一连点了许多人的名字,“你们随我乘船去下游。”

他们这一路走来遇到万般阻挠,各类势力都是小股小股的,很像是他州斥候,也可能是荆州那方派出来的兵马。

应敌、兼之沿路不断分散兵力搜寻,一日过去,原本的五百人,如今只剩下五十人不到在身侧。

而剩下的人还得继续分散。

只能如此行事,因为他们并不清楚对方离开的路线,唯有在沿途接连分散人力追寻蛛丝马迹。

现在终于找到一丝线索。

但陈渊并不确定这是否是对方故意而为之,不敢让所有人都顺着河道往下寻人。

*

天上的金乌缓缓西坠,孟灵儿透过林叶看着天空,心道又一天将结束。

距离她离开家,已经三日。

“嗷呜。”林中有狼嚎响起。

想到那个少年说林里不仅有狼,还有黑瞎子,孟灵儿只觉一阵凉意攀上脊背。

她是见过黑瞎子的,就在去年的冬狩。那时父亲猎了头大虫,大兄后来猎了一只黑瞎子。那头黑瞎子的一只爪子就有她大半脑袋大,一掌下去,绝对能拍碎成人的脑袋。

不知是想到了黑瞎子,还是旁的,孟灵儿忽然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腐臭味。她忙环顾四周,但林叶如初,和方才无什区别。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

不是错觉,好像真有股腐臭味。

她想起了先生说的话,有些大型的食肉动物身上是有气味的,如若闻到这股气味,说明那只食肉动物距离自己不远了。

孟灵儿头皮发麻,下意识握紧新编的草藤背包,她再次左右看,迅速选定了一棵笔直笔直的乔木,利落开始爬树。

这两日总在爬树,小姑娘的爬树熟练度日益精进,很快上去了。

上树以后孟灵儿开始捣鼓自己的包,背包以藤植编织,前面有两条较长的带子可穿过双臂。包不算大,里面装了一些她沿路采摘的、可食用的野果。

昨日徬晚吃了饱饱的一顿后,今日她只吃了一只野兔和一些果子,都不是易饱腹的,如今又饿了。

孟灵儿拿匕首削了两枚果子吃,吃完后开始睡觉。

夜晚的丛林和白日不是一个危险级的,晚上贸然前行说不准更危险,且那股若有似无的腐臭如一块巨石般沉甸甸压在她心头。

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

她觉得,她很可能踏进了某个大型野兽的领地,甚至那头野兽如今正在暗处打量着她。

*

另一边。

天色浓黑,今夜月光明亮。常鸣远领着众人继续前行。

下午时他在那个小村子内收购了两条猎犬,为了方便控犬,半威逼半利诱还带了个村民同行。

裴氏之女的荷包在他这里,以猎犬寻人,能少走许多冤枉路。毫不夸张的说,如今他们所走过的路,都是那丫头走过的。

“常都伯,前面是密林,如今已天黑,我们此时进去怕是不太安全。”庄响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一片,担忧道。

那猎犬的主人也道:“官爷,这林中狼虎黑瞎子皆有,夜行甚是危险,您看等明日白天成吗?”

其他人附和。

常鸣远却说:“追寻了两日,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吗,她一直在往北走,她欲回司州。晚上你们觉得危险,难不成她就不会觉得了么?那丫头定然是寻了个地方躲起来,我们本就与她相距小半个白日的路程,加之白日赶路肯定比她快,说不准她如今就在前面一里的位置,如今趁她停歇,正好将她擒住。”

他位列都伯,是这行人里的头目,队伍里的人可以提建议,但最终如何,还是得他拍板。

如今常鸣远执意要进密林,众人也只能跟着。他们点了火把、牵着猎犬,一字排开入内。

孟灵儿睡在树木高处,深夜的某个时刻,她好像听见了犬吠。小姑娘猛地从梦中醒来,初时还以为自己幻听了,那犬吠声是梦中而非现实。

“汪汪——”

远处又是两声犬吠传来。

她骤然僵住,分明是夏日温度适宜的夜,却令她宛若坠入寒冬。不仅有犬吠,她还在远处看到了火光。

“怎、怎会如此。”孟灵儿惊惧地喃喃道。她有想过对方会寻来,但从未想过对方速度会如此之快。

对方手上有犬,手里还有她的荷包,一定会寻到她的。

她该如何是好……

巨大的恐惧浪潮似的袭来,令她不住瑟缩成一团,甚至开始发抖,“逃,他们还未寻来,只要逃……”

自言自语的说了片刻,孟灵儿仿佛才汲取到了些动力,就当她想要下树时,敏锐听到了些其他动静。

草木被拨动,有枝条折断了。这种动静绝非兔儿或山鸡那种小型生物能发出来。

孟灵儿怔住,随即睁大眼睛看底下。但她之前特地挑选了树冠茂密的林木作掩护,如今树冠倒是阻隔了月光,令她看不真切下面之景。

看了半晌,只隐约看到一抹转瞬即逝的、仿佛是幻觉的白。

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孟灵儿用力吸了两下鼻子。

她又闻到那股腐臭味道了,比之前浓烈了许多,也预示着她此前的猜测无错。

底下真的有一头野兽。

或许对方在守株待兔,一直在树下等着她。

大虫会上树,底下的显然不是大虫。不是大虫,难不成是狼?还是黑瞎子……

孟灵儿不确定。

但她知晓另一件事,底下有野兽,这会儿她若是下去,说不准不用等那些人寻她,她就被野兽吃干净了。

小姑娘坐在树上转头看向远处的火色,眼里有幽光闪烁。

……

常鸣远一直随猎犬深入丛林,但某个时刻,本来不时会吠两声的猎犬发出了呜鸣,摇着的尾巴也夹到了后腿之间。

猎户一看就变了面色,“官爷,不能再往前了,前面可能有猛兽。”

常鸣远也看见了猎犬的异样,心下不由有些犹豫。

之前为了寻那丫头的踪迹,他这支队伍分散了不少人,虽说对方逃跑后他立马通知沿途接应的同僚,但同僚还未赶来,此时他们这一队人剩下十个不到。

如若在林中遇到野兽袭击,他们能否顺利脱身也是个问题……

思绪动摇间,常鸣远陡然看到不远处的高位、大概是树上的地方燃起了亮光。

他眼瞳微微收紧。

其他人亦大惊道:“她在那里!”

“这是何意,挑衅吗?”

确实是挑衅,因为下一刻火光之处还传来喊话,“我劝你们这些鼠辈莫要再跟着我,早些自行散去吧!否则待我归家,我让父亲将你们切成十八段丢到荒野去喂狗。”

常鸣远目眦欲裂,“好生嚣张。走,过去将那丫头擒了,我倒要看看到时她还如何大放厥词。”

“常都伯,说不准是对方故意而为之。”庄响迟疑。

常鸣远冷笑,“怕这怕那,如何升官进爵?”

最后四个字刺激到了其他人,他们迅速看了同伴一眼,心里逐渐坚定。他们人有不少,皆配有刀,还怕猛兽不成?

“随我前行。”常鸣远下令。

不远处的孟灵儿看到对面的火光逼近,在他们行进到一半时,迅速将自己手上小枝条的火团熄灭。

她慢慢拽紧了拳头,心里不断祈祷树下的那个大家伙赶紧走。

是的,刚刚她看见了。

她这棵树下有一头黑瞎子,体型庞大,估计不仅成年已久,还是头公的。

恐惧的同时,孟灵儿又不由庆幸,还好方才她未下树,否则该成了这头公罴的盘中餐。

有枝叶折断的声音传来,树下的庞然大物慢慢朝着常鸣远一行人走去,孟灵儿狠狠松了一口气。

她遥望不远处的火光,只见半晌后那边陡然有人惊呼,有人迅速拔刀。

犬吠、兽吼和有人在惨叫,那边乱作一团。

虽然没身在战场,她却仿佛身临其境,孟灵儿用力搓了搓冰凉的手,有些哆嗦的开始下树。

趁那边打架,她得赶紧溜。否则那边一旦决出胜负,倒霉的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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