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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欺人太甚!”

“纪羡白那厮好生不要脸, 分明是他自己毒杀了幼帝,竟嫁祸给大将军您。”

“这檄文一出,怕是很快会天下皆知了。”

“放屁, 幼帝死在长安皇宫里, 大将军与之相距甚远, 干咱们何事?明眼人如何看不出他在贼还捉贼!”

“熊茂, 你莫要忘了,这天下能读书识字的又有几何?大部分是愚民罢了。幼帝登基已有三载, 或许有人会想, 倘若他纪大司马真想弑君, 何必苦苦等至今?更别说纪羡白向来面子功夫做得甚是不错, 对外摆出的端是一副忠臣姿态。”

众人怒火中烧,却也不由忧心。

他们大将军占了整个北地都未曾称帝,顾忌的正是名声。

大楚虽已名存实亡, 但第一个称帝的总会遭到些笔诛口伐, 言道那是窃国的乱臣贼子, 而后面再称帝的往往没那般扎眼。

如今纪羡白将一盆脏水泼下来, 很有打蛇打七寸的意思。

公孙良严肃道:“主公, 他们能发檄文,我们也能。对方说你鸩杀幼帝,我们就说纪羡白他贼喊捉贼、包藏祸心,使这一计嫁祸于你, 他才是真正的弑君之人。”

众人无不颔首。

决不能坐以待毙, 他们发檄文讨伐幽州,他们就骂回去。

陈世昌写得一手好公文, 霍霆山看向他:“檄文一事,交给陈先生负责。”

陈世昌拱手领命。

众人都心知肚明, 事发如此,檄文已不是重点,重点是接下来的战事。

因为口水仗一打,谁也不干净了,既然如此,唯有以真刀真枪才能分出胜负。

檄文作柴,战火即将……不,或许此时荆州那边已经点燃战火了,只是消息还未传到他们这边。

霍霆山目光扫过一脸怒色的众人:“檄文之事木已成舟,多说无益,下面来谈谈荆州的战局。”

*

裴莺喝了不少酒,洗漱过后上榻,很快就睡着了。不过睡到半夜,她被一些小动静惊醒,房中光芒昏暗,只余浅浅一层,应该是来者只从黑纱袋里拿了一颗夜明珠。

淡光落在他魁梧的身躯上,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暗影。

“霍霆山,现在什么时辰了?”裴莺嘟囔。

“吵到你了?”那边刚除了鞶带的男人动作稍顿:“还早,夫人再睡会儿。”

她应了。

但等霍霆山上榻,却发现方才答应他睡觉的人,似乎没什么睡意,她还惦记着之前他那句“晚些再说给你听”呢。

“所以发生何事了?”裴莺问。

她这是不问个明白不肯睡了,霍霆山按了按眉心:“明日再告诉你,否则你知晓了要睡不着。”

裴莺:“不会。倒是你现在不说,我老忍不住猜才会睡不着。”

那颗夜明珠还在霍霆山手里,借着淡淡的珠光,他看到了她抿起一点的唇。

得,她还倔上了。

两人在夜里对视片刻,最后霍霆山无奈的长话短说,最后道:“……夫人,我们与雍州那边如今是彻底撕破脸皮了,接下来有许多场硬仗要打。”

霍霆山本以为她听了后会忧心不已,没想到她拉长音“哦”了一声,只是道了句原来如此,然后重新躺下,还给自己拉好小被子,俨然一副答案已揭晓、她要重新睡觉的模样。

这回换成霍霆山来了兴致,“夫人好像并不担心。”

百炼钢出世后,凡是与幕僚商议,他偶尔也会带上她一道,让她旁听,因此她绝非像旁的妇人那般不知时局。

裴莺确实不担心:“霍霆山,打仗这方面你是我目前所见最厉害的人。说实话,我没什好忧心的。”

他们在北川县相遇,而后她被他带着南征,后来又北上伐匈奴。南征北战多年,除了先前在豫州时,霍霆山被人撞了船落得一身伤,旁的战役她都未见他吃过多少亏。

有些人是天生的将才,一打仗便如有神助,裴莺觉得霍霆山就是那类人。

因着睡到中途醒来的缘故,裴莺的声音比平日软了几分,像一团一戳就凹下一个小窝的棉花。

她说完阖眼就想睡觉了,结果眼帘才落下不到一瞬,她被从被窝里捞了出来。

在微凉的秋季深夜,他里衣微敞,露出一小片结实深色的肌理,她侧靠在他胸膛前,被他一手揽着腰,另一只手以三指抬起下巴。

“夫人信任我至此,我甚是欢喜。”他的吻落了下来。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

霍明霁大婚刚落下帷幕,霍知章的纳彩礼紧随着提上日程。

同日,州牧府内的奴仆也很是忙碌,家奴们收到命令,主子明日要启程离开洛阳城,收囊需迅速收拾妥当。

一日转眼过去,纳彩礼结束得井然有序,原先宿在州牧府的士诗从府中迁离,搬去和她那个被安置在洛阳的胞弟同住。

在出嫁前,士诗都会住在洛阳城,而非随幽州军征战。

“……东西收拾好否?再检查一回,主子们卯时就要启程了,切勿遗漏物件。”

“已查过两回了,无遗漏,倒是庖房得抓紧些。”

今日要启程,裴莺起得平日要许多,天方蒙了一线浅白她就醒了。

洗漱,用膳,一气呵成。

等整理完,天方亮。

这回霍明霁不再是一个人送家人离开,雷惊鹊站在他身旁,和他一起看着乘车的双亲和弟妹。

“儿子恭候父亲凯旋。”

“儿媳恭候舅氏凯旋。”

霍霆山应了声,“你们守好洛阳。”

裴莺仔细看了看新婚的小夫妻,雷惊鹊面色红润,霍明霁状态也极好,看来小夫妻过得不错,她顿时放心了,“此番一去不知何时归,等安定下来,我再传家书回来。”

雷惊鹊看着裴莺,有些忐忑地道:“到时候我可以给您写家书吗?”

霍明霁看了眼身旁的妻子。

裴莺笑道:“自然可以,知章就特别爱写家书,我们也甚是喜欢看。”

旁边的霍知章笑出一口白牙。

雷惊鹊一颗心彻底放下。

队伍启程,在旁人的目送中很快渐行渐远,而后彻底消失不见。

“回吧。”霍明霁低声道。

雷惊鹊轻轻嗯了声,但目光仍看着车队消失的方向。

霍明霁眉心跳了跳。

看来她当初那番话是半点不作假……

*

今日起得早,精神不太好,因此直到出城,裴莺无意中看见城上挂着的巨大城标,才后知后觉他们走的是西城门,而非从南城门出去。

霍霆山今日与她一同乘车,裴莺转头看向身旁男人,“霍霆山,为何我们不走南城门?”

洛阳在荆州的北边,若从西城门出去,回荆州岂非要绕一段路?

“不回荆州。”霍霆山看出她的疑惑,“我们去长安。檄文已发,荆、益一带不再重要了,不如直捣黄龙,去长安抓拿纪羡白这个逆贼。”

其实去岁冬季末,他和柯左定下清君侧的计策后,便打算攻长安的。

然而冬季并非好时机,就算他们有棉服,却也没办法否认棉服数量尚少的事实,别说全军使用,哪怕十分一都难以覆盖。

至于今年的春夏二季,这是耕耘的季节,如今的士卒大部分都是军农,否则光是每日消耗的粮食就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去岁的春夏已没怎么耕耘了,若是今年依旧如此,粮食一定会短缺。

再者就是,长子的婚期定在立秋,而大战一旦打响,主帅不可轻易离营,而长子成婚他和夫人不可能不出席。

因此种种结合,霍霆山将计划定在今年秋季,打算等霍明霁成婚以后才向天下发檄文。

结果,被抢先一步。

裴莺听了他的打算,“直取长安也好,一步到位。长安若是拿下了,荆益二州等地必定惧怕将军兵威如虎,较之先前必定容易拿下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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