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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心下一颤, 立马就着急忙慌地跑去了隔壁顾家院子里。

顾卫东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了过来,压低声音道:

“我县里那个朋友帮你把东西捎过去后,在墨河那边正好逗留了一晚, 我战友的亲戚带着你那几包药进了农场, 见到了韩教授,说是人病倒在床上, 瘦得不成样儿了,但看到了你送过去的东西, 知道你是他爱人的学生后,还是强撑着坐起来给你回了一封信。”

当初在申城,叶青是见过宋春华手里那张韩博士年轻时的黑白照的,二十来岁的小伙子, 浓眉大眼很是阳光。

很难想象这样一位志存高远心系科研的高智商学霸,被困在天寒地冻的墨河,每日在荒野中劳作, 蹉跎数年后是个什么模样。

这会儿听说韩教授连床都起不来了, 叶青喉头一哽, 接过这封沉重的信件后, 她极为郑重地对顾卫东鞠躬道了一声谢谢。

看过那本锦鲤团宠小说的叶青, 比谁都清楚,如果没有顾卫东从旁协助, 她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联系上韩亚博。

而按照小说剧情线,韩亚博正是这个时间点遭受重病折磨,疾痛一点点耗空了他的身体, 最后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 有生之年始终没能离开那个困住他的劳改农场。

眼下,顾卫东通过多方的辗转联络, 为她和韩教授之间架起了一个可以联系的桥梁,哪怕这个沟通非常麻烦且短暂,叶青也已经感到异常庆幸和满足了。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如果她没有在申城救下顾卫东,也许她即便来了靠山屯插队,也不会跟顾卫东产生交集;

如果两人没有交集,自然就不会彼此坦诚各自身上藏着的秘密,叶青也肯定就不会为了韩亚博的事儿去找顾卫东打听山河农场,那她要联系上这位师公,怕是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所以叶青的这个鞠躬,给的无比真诚,因为对提供了这份帮助的顾卫东,她是真的打心底里表示感激。

顾卫东被叶青的这个鞠躬给吓了一跳,赶紧躲开,然后有些哭笑不得道:

“你这是干啥?你帮了我跟我们家那么多次,我也没跟你这样,是不是我也得给你补上三鞠躬啊?”

叶青紧紧攥着手里那封信没说话。

见她很明显注意力都在手里攥着的那封信上,顾卫东心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是从九十年代过来的,可太清楚这段特殊时期的复杂性了。

因为正是这段艰苦动荡的岁月,让很多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人心境发生了巨大变化。

有的人痛定思痛,正视这份苦难并且化悲痛为力量,愈发砥砺前行发愤图强,不达成强军强国中华崛起的梦想誓不罢休;

而有些人在感受到了切肤之痛后黯然神伤,选择了逃避和远离,彻底告别这片伤心地,于是是改开后没几年,国内爆发了出国热潮。

外人没有资格去评判谁的选择是对是错,只有经历过这一段困难的人才能感同身受,但熟知后面二十年的历史走向,再重来一回的顾卫东,在知道有一位原本学识渊博应该为国效力的专家,在被发配到苦寒之地后被磋磨到快要灯尽油枯的时候,也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尤其是在看到一贯情绪沉稳淡定的叶青,这会儿却眼眶泛红忐忑难安的模样后,铁直男如顾卫东,也不由得为之动容。

他忍不住伸出手来拍了拍叶青的肩膀,温声宽慰道:

“你先回去看信,我那个县城运输公司的朋友基本上每个月都要跑一趟墨河,过几天你抽个时间出来,我带你去县里那小子家里认认门。”

“还有半个来月我就要回部队了,往后你有什么东西要捎的话,就自己去找他,放心,我给你找的人肯定靠得住!”

叶青点了点头,拿着信回了家后,默默坐在炕沿前将信展开。

可能是长期生病,写信的人握笔力道不够,所以字迹稍微有些飘,但整体给人的感觉仍然是落笔如云烟,看上去颇具风骨的。

虽然病得都快没了半条命,但写信人的心境仍然很平和,语气中对自己所处环境和遭遇并没有半分抱怨,甚至还挺乐观积极的,对于她这个宋春华的学生忽如其来的问候,更是倍觉激动和惊喜,还仔细询问起了叶青到北大荒来插队的具体情况。

当然,信里面主要关心的,还是他的前妻宋春华。

这位老教授,用小心翼翼的口吻在心中询问叶青,宋老师是不是还在申城中学里面教书,有没有组建新家庭生个一儿半女,婆家对待宋春华好不好,她的现任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等等。

这些话,字里行间就好像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在寒暄,自然流畅到近乎刻意,叶青都不知道这些问题,是这位韩教授在山河农场里劳改这些年,究竟打了多少次腹稿,又反复斟酌揣模过多少回之后才写出来的。

也许是太过了解宋老师的倔强脾气,又或者是夫妻之间的感情羁绊太深,哪怕远在墨河与世隔绝多年,他的心里面隐隐地还是有一种预感,他猜到有可能宋春华还没有放下和他的那段婚姻,仍然固执地等着他有一天能回去和她团聚。

所以,在信的末尾,这位教授又生硬地转了话锋,用一种近乎诙谐幽默的语气向叶青表示,如果宋春华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另一半的话,希望叶青这个学生能帮忙催一催,让宋春华多到外面多走走看一看,说不定她那个命定的良人在某个角落该等着急了。

当看到落款最后那一句“书短意长,不一一细说,我虽身处雪乡,然一切安好,勿愁,勿挂,兀自珍重”时,叶青的眼泪彻底绷不住,当场决了堤。

哭得不能自已的叶青,第一时间就翻出了信纸,给远在申城的宋春华写信,把她这边给韩亚博寄了哪些药,以及她是如何联系上韩亚博的具体细节都逐一告知给对方。

然后隔天一大早,她就骑着自行车去了镇上邮局,把给宋春华的那封信寄了出去。

考虑到信件寄出的周期有些过长,并且中间还有遗漏丢失的可能,所以她又多拍了一封电报过去。

邮局拍电报比较比较麻烦,而且收费也很贵。

电报一共分为正文和地址两部分,正文一个字要一毛钱,地址则是一个字5分钱。

所以除非十万火急的事儿,一般人是不会选择这种方式来传信的,就算真要发,也是尽可能精简,坚决不能多一个字废话。

叶青倒是没打算在这个事儿上节省,不过考虑到申城那边对于韩亚博这个人的相关话题还属于禁忌,如果她直白地在上面写上师公的名字的话,可能会给宋春华甚至她自己带来麻烦。

所以叶青在左思右想后,在电报上写上:

——红富士同志已联系上,详信寄出,安好勿念。

宋春华说过,她和韩亚博两人初次见面时,韩亚博送给她的水果,就是红富士,那是她第一次吃到如此香甜的水果,那个味道她一辈子都不会忘。

所以叶青用红富士来打暗号,相信宋春华一眼就能看得懂这个名字指代的是谁。

电报发出去后,叶青心里面一直悬着的这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有她送过去的那些药,把病完全治好她不指望,但把这位韩博士的命从阎王爷手里面抢过来,这一点叶青还是有信心的。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人还在农场里面,甭管好赖的,先把命给吊住咯,别的事儿都等将来再说,她还就不信想不出个妥善的解决办法来!

远在两千多公里外的申城,上午宋春华上完两节课后,回到办公室就开始坐在椅子上发怔。

开学才短短两个来月时间,但她的班上陆陆续续有七八个学生不来上课了,剩下的那些学生也一个个躁动不安,已经没有几个沉住气来认真听课的学生了。

她的心情也很恐慌急躁,距离收到那封来自劳改农场的告知书,得到韩亚博可能情况不太好的噩耗,时间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里面,她再没有得到任何跟她丈夫有关的消息。

这让她既害怕又紧张,期盼着收到那边的消息,又害怕再收到的会是丈夫的死讯,所以她完全没法保持沉着冷静,焦虑得一整夜一整夜睡不着觉,头发也是大把大把的往下掉。

办公室里还有几个老师,一下课就聚在一块儿议论,议论的话题都是各个班上又缺了几个学生,还有外头又有哪个老师被贴大字报了之类的。

看宋春华坐在办公桌前不言语,马上就有个女老师酸溜溜:

“宋老师肯定是不用怕了,有个叶青这么优秀的学生来给您当护身符,您现在可算是高枕无忧了。”

那女老师说的是不久前叶青登上蓟城日报,还在报纸上提到了宋春华这位恩师的事儿。

在叶青下乡插队之前,宋春华在学校这边一直受人诟病,不只是学生们不喜欢,办公室的老师队伍里面对她也是针对排挤居多。

因为她性格严肃直接,并不怎么讨喜,加上自从韩亚博出事后,她就处在风暴中心孤军奋战,所以在这个中学里面教书的这几年,日子过得其实也挺艰难的。

但谁也不会料到,就在不久前,从宋春华班上送出去的一个学生,竟然在去北大荒的路上搞出了大事,又是抓贼又是从歹徒手上救人质的,愣是把她自己给折腾到蓟城日报上去了。

关键是,这篇新闻报道,可不光是给了那个学生一个巨大的副版特写,甚至还在文章里面专门提到了申城十六中的宋春华老师。

哪怕只是寥寥几笔,对于从未上过这么大报纸的十六中以及宋春华而言,却已经是莫大的殊荣了。

因为这个事儿,申城这边有报社记者专门来找她,想要就叶青的事儿再做一个深度挖掘采访,不过那个记者问题刁钻,宋春华也不傻,只捡能说的粗略回答了,那个记者挖的几个坑她都特意避开了。

之后又等了一个星期也没见到这个所谓的深度采访报道刊登出来,估计是稿子不行被上头给毙掉了,宋春华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因为登上报纸这事儿,宋春华是真的一夜之间成了十六中的香饽饽,连教育局都特意安排了领导下来搞慰问视察,对宋春华这个教出了叶青这位巾帼女英雄的班主任更是予以了高度赞扬。

就在教育局那边挂上号的宋春华,地位那叫一个水涨船高,周围的同事再没人议论她跟韩亚博的那些事儿了,甚至在学生中都开始慢慢积攒了一些声望。

在别的老师战战兢兢害怕被学生扣上“臭老九”帽子的时候,只有宋春华披上了官媒这道护身符,可以高枕无忧地继续坚守在她的岗位上,压根不用担心会被任何人骚扰。

许是见宋春华凭一篇莫名其妙的新闻报道就轻易得到了这么多,同办公室里面有人眼红嫉妒,于是有事没事儿地就要刺上宋春华几句,酸言酸语不痛不痒的,但就是让人觉得厌烦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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