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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钟映红的讲述,以“花姐”为纽带的人贩子团伙渐渐浮出水面。

姜政与钟映红是同村人,年少相识,情感甚笃。

钟映红在外打工赚钱,一开始除了基本生活费之外全都寄回娘家。后来与姜政确定恋爱关系,钟映红赚来的钱全都给了姜政。

姜政大学毕业之后被分配到二医院的行政管理部门,工作稳定、清闲,只是收入不高。夫妻俩住在单位分配的一个单间,条件艰苦。到了钟映红怀孕生子处处都要钱,姜政愁得头发都白了不少。

在医院无意间遇到贾细花,看到她手中婴儿白胖可爱,姜政主动上前攀谈,以三千块买下之后转卖给有钱的堂叔,赚到两千块差价,从此发现了巨大商机。

姜政在医院工作,听说过不少妇产科的故事。有生下女孩直接弃养的,有跪在地上求B超医生说是男是女的,也有不小心抱错了孩子的……姜政心想,重男轻女思想影响下,男孩的买卖很有市场,那不妨趁着工作便利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一开始只是帮那些不想要孩子的父母做些牵线搭桥的事,赚点小差价;到后来他胆子越来越大,开始与人贩子联系,做起了外联工作。

虽说贩卖人口犯法,但富贵险中求,姜政豁出去了。

最早,有稳定工作的姜政怕被人认出来,男扮女装和拐子接触。他个子不高,戴上帽子、口罩,用丝巾遮住喉结,自称为“花姐”,尖着嗓子说话,没人怀疑过他的性别。

后来,亮亮三岁上了幼儿园,钟映红终于腾出手来帮忙,便将“花姐”这个角色接了过来,在姜政的指挥下与各种各样的人接触,建立起跨越八省的庞大人口贩卖网。

1997年开始,警方开展“春雷”行动,大力打击人口拐卖罪行,姜政提前感觉到危机,迅速收缩业务,辞职下海成立外贸公司,从此淡出江湖。

因为之前赚了不少钱,又有医院工作的背景,姜政做起进口医疗器械销售业务,很快就赚得盆满钵满,成为星市小有名气的商人,而钟映红则成为家庭主妇,安心打理内务、照顾儿子。

冯晓玉做笔录的手在不停地忙碌着,将钟映红说的每一句话都认真记录下来。越写便越心惊。

湘、鄂、黔、赣……

姜政与钟映红竟然把控了八个省份的人口贩卖业务!

这些年来,经钟映红之手贩卖到山村的妇女、儿童足有数百人之多!

大案,绝对是大案!

夏木繁安静倾听着,偶尔提醒几句,钟映红并没有打算隐瞒:“姜政有一个电话簿,里面全是那些人的联络方式,还有接送货物的常用地点。就放在家里的保险柜里,保险柜的密码是*****,就放在主卧衣柜里。”

夏木繁问:“你只负责出个面,所有的联络工作都是姜政做的?”

钟映红点头:“对,我和那些人没什么交情,在哪里接头、怎么运货、卖到哪里去,这些都是姜政用电话和他们联系。我只是在必须出面的时候装扮一下,和他们说几句话。”

夏木繁问:“为什么叫花姐?”

钟映红嘴角浮起一个惨淡的笑容:“我的名字叫映红。映山红是我家后山很常见的一种花,春天一来,漫山遍野地开,我几个妹妹都喊我花姐。后来姜政出面的时候就用这个当做代称了。”

夏木繁问:“为什么找蔡玉铁?”

对这件事情,钟映红其实有些懊恼,但事已经至此,后悔也没有用。

她咬了咬唇:“我认得他。有一回我去和代号蜜蜂的人贩子团伙碰头,见他被打得头破血流,躺在地上一丝声息都没有,根本没有人在乎他的生死。我看他眉眼清秀,死了实在可惜,便出言帮了他一把,让人送他去医院,救回了他一条命。当时蔡玉铁眼泪汪汪地拉着我的手,说将来一定好好报答我。”

“我那天自己开车去送的亮亮,路过洗车店见到蔡玉铁就认出他来了。看他坏了一条腿,知道他在牢里吃了些苦头,心里就有些发慌。这几年你们查得紧,我真的很怕被你抓了去坐牢。连蔡玉铁那样的小伙子进了监狱都被打断了腿,我一进去岂不是要丢了这条命?”

“后来见到那个丑八怪,看她杀猫丢在垃圾桶里,整天戴口罩、帽子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忽然就从脑子里冒出个念头。我想让你们警方把目标锁定在她身上,这样就不会一直追查花姐了。所以,我就把装猫尸的袋子拎到我家后院,等车回来之后扔进后备车厢,第二天丢到洗车店角落,然后让蔡玉铁去当这个传话人。”

夏木繁追问:“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

钟映红看了她一眼,声音弱了些:“你是星市春雷行动的领导,姜政找人盯了你很久。你家里的座机电话、婚姻状况、家人、宠物……他都知道。”

听到这里,夏木繁不由得后背发寒。

身为刑警,时时与犯罪分子打交道,危险真是无处不在。

幸好,姜政与钟映红已经落网。

幸好,他们并没有采取行动,伤害她的家人和宠物。

再询问了许多细节,夏木繁站起身来。

冯晓玉将笔录本拿给钟映红签字、摁指印。

终于结束讯问,夏木繁拉开门,龚卫国与孙羡兵一左一右押着姜政等在走廊。

姜政被戴上手铐,表情扭曲,一见到夏木繁出来,一双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大喊道:“姓夏的!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纳税大户,我的公司帐目清清楚楚。你到底给我老婆说了什么?为什么她要指认我?!”

夏木繁冷冷地看着他,迎上他那双怒眼:“姜政!你吼什么?我们为什么抓你,难道你心里没有数吗?嗯?花姐!”

花姐二字一出,姜政怔立当场。

他的目光越过夏木繁,一眼就看到还留在讯问室里的钟映红。顾不得左右两侧有警察守着,姜政突然发力往房间里闯。

龚卫国一把按住他肩膀,控制住他。

姜政拼命挣扎,冲着屋里喊:“钟映红,为什么?你为什么?你就不为亮亮想想吗?”

夏木繁冲龚卫国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松开点,让姜政与钟映红之间狗咬狗,说不定还能供出更多细节。

龚卫国与她共事多年,早就形成默契,手下力道松了松,姜政扒住门边,看着站起身的钟映红,颈脖因为激动青筋暴露,牙齿被咬得咯吱响。

“钟映红,你说话啊,为什么指认我?”

钟映红见他到现在还如此高高在上,不由得笑了:“为什么?你觉得是为什么?”

姜政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难道就因为我在外面找了个女人?我和你说过,那只是逢场作戏,她就是个玩意儿!你看看我们身边那些有钱人,哪个不是找小三、小四?我已经向你保证过和柯洁断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钟映红的眼神里带着嘲讽:“所以呢?我就该原谅你的背叛,就该感谢你大发慈悲不抛弃我?”

姜政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我怎么和你说不明白呢!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生意场上总会有逢场作戏的时候,只要能够回归家庭,就是个好男人。我们俩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要有大局观,不要一天到晚纠结这些情情爱爱的小事啊。”

钟映红丝毫不为他所动,从椅中站起身来,第一次在丈夫面前表现出强势:“我们是夫妻,情情爱爱就是大事!你在外面找情人、生孩子,竟然说这都只是小事?”

“我!唉……”姜政现在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如果他知道钟映红会这么在意柯洁的存在,会因为这一件小事就向警察告发一切,他怎么也不会把她养在身边。

至少,应该等到警方的春雷打拐行动结束;

至少,不该整出个孩子来。

至少,至少……

面前的钟映红太过陌生,姜政脑子仿佛生了锈,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钟映红胸口有一团火在燃烧。

从小被父母忽视;

放弃读书的梦想,外出打工;

她赚钱供养的人里,有父亲、弟弟、丈夫……他们全都是男人。

就因为她是女人,所以天生就比男人低一头,所以就该承受男人带来的伤害?钟映红张了张嘴,想要骂姜政,想要控诉他的忽视、他的背叛。可是,话未出口,她却又闭上了嘴。

跟着丈夫做起人贩子买卖,钟映红见过太多被拐来的年轻女孩,刚被拐来的时候哭泣反抗,可是等待她们的却是拳头、皮带、迷药、哑药,最后被卖到偏远山村,远离亲人,过着非人的生活。

钟映红也曾亲手捂住一个婴儿的嘴,将他卖给一对夫妻;

钟映红也曾坐在车上,与一对流泪的父母擦身而过。那对父母拿着孩子的照片不断祈求路人:“有没有看到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他才六个月……”而照片上的孩子,赫然就是她昨天接手的那一个。

这世上,是有轮回,有报应的。

她做了那么多丧良心的事,所以报应来了。

她服下了哑药,心肺功能受损,心脏针扎样的疼痛越来越密集,呼吸也似乎困难起来。

她遭到丈夫背叛,丈夫振振有辞说这不过是件小事。

想了又想,钟映红看着眼前气得双目通红的姜政,不知道为什么满腔的怒火忽然消散殆尽。

还有什么可说的?

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已经自首,把姜政所做的那些事情都告诉了警察,亲手把那点夫妻温情全都撕碎,再见便是仇人,还扯什么情情爱爱?

姜政出轨,她已经报复,胸中那口恶气也出得差不多了。

最后,钟映红的态度平和下来,认真地看着姜政:“如果警察先找上你,你会怎么做?”

“我,当然……”姜政忽然卡了壳。

扪心自问,如果警察顺藤摸瓜、证据确凿,姜政知道再也逃不过去,他一定会把钟映红甩出去。

反正,除了最开始的两年姜政乔装打扮出面拓展业务,后期与人贩子团伙、买家打交道的人一直都是钟映红。只要把黑锅往钟映红身上一甩,姜政就能脱罪。

至于钟映红认不认罪这个问题,姜政压根就没有想过。

一来,姜政行事小心,把自己藏得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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